母亲来电话时,我正撸得起劲。她问我起床没。我张张嘴,喉咙里却滑过一口痰。其结果是我像鸽子一样“咕”了一声。“快起来,要睡到啥时候?是不是在学校就这德行?”

  “起来了。”我坐起身子,扫了眼忧伤的老二,又不甘心地搞了两下。

  “你呀。”母亲轻叹口气,没了言语,均匀的呼吸清晰入耳。

  说不好为什么,我心里猛然一跳,左手情不自禁地又是两下。

  “林林啊,妈今儿个是没空了,那个会铁定走不开。”

  “知道,你忙你的呗。”我声音抖得厉害,只好闭上了眼,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平息那令人羞愧的战栗。然而活塞运动再也停不下来。潮湿和黏稠溢入轻颤着的空气中,一时咕叽作响,振聋发聩。

  “下次补上吧。”母亲笑了笑,“记得把那小啥也带回来,咱一块去。”

  “陈瑶啊。”我想抗议,却没能发出声音。

  “林林?喂?”

  手机里传来咚咚声,似敲门,又似擂鼓。我在脑海中四处跋涉,大汗淋漓。那熟悉的健美胴体泛着莹莹白光,几乎近在眼前。我甚至能碰触到她的光滑和温暖。还有饱满的红唇、湿淋淋的肉、乌黑油亮的毛发,以及各种萦绕耳畔喁喁不休的语气词。我感到自己在缓缓上升。正是此刻,咚咚声突然变成了砰砰响:“林林!还不起来?奶奶可出门了,啊?”

  奶奶并没有出门。她老给我热好了白鸭冬瓜汤后,就坐在一旁死命地翻白眼。“学啥不好,跟你爸学喝酒,这是你妈了,换我,想喝汤——没门!”奶奶给我扔来一个馒头,“还有和平,血压高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喝喝喝,他哪敢喝啊,他可不敢喝!就那谁,你爸的战友,前阵儿不刚喝酒喝死!”

  我冲她咧咧嘴,就又埋下了头。事实上尽管洗漱完毕,我依旧没能从湿淋淋的忧伤中缓过神来。

  “也是高血压!”奶奶强调。

  “知道了。”我只好向她表明态度。

  其实昨天也没喝多少,半瓶老白干刚下肚,就给母亲搅了局。她送人回来,便要马不停蹄地把我和父亲押回家。后者嚷着要留下来看戏。母亲二话不说,扯上我就走。好在毕加索拐过街口时,他总算是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一路上母亲沉着脸,我绞尽脑汁地讨好两句,只引来一声冷哼。兴许是中午张了风,进了门父亲就直奔卫生间。那呕吐声催人泪下,也由此拉开了奶奶演讲的序幕。安顿好父亲,母亲就赶回了小礼庄,毕竟晚上的祝寿戏还有的忙活。我躺沙发上看电视,被拍醒时将近十一点。母亲让我回房睡,又问饿不饿,最后满怀歉意地说:“明儿个临时有个会,关于青年演员的,原始森林可能去不了了。”

  平海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西南角就有个所谓的原始森林。年前刚开发,吹得那叫一个猛,又是活化石,又是蓄氧池,连广告都打到了我们学校。什么“荒野漂流,极限挑战,原始奇观,待君征服”——老实说,对征服它我真没啥兴趣。这类通过跋山涉水来体现祖国生态多样性的行为在我看来总是过于夸张。饭毕,我别无选择地躺到了沙发上。刚换个台,手机就响了。等我奔到卧室,它又没了音。未接来电有俩,都是陈瑶。屁颠屁颠地拨回去,答曰“已关机”。我只好又拨了一回,倒不是不死心,而是一时实在心痒难耐。就这功夫,奶奶也出了门。再次站到客厅里时,阳光已浸过半个房间,浮尘在尔康的咆哮声中挣扎得颇为生动。我一头栽到沙发上,这才惊觉夏天来了。

  中午奶奶不知打哪弄了点凉皮儿。切根黄瓜,拌上蒜汁,倒是吃得惬意。她老问我上午都干了点啥。我总不能说撸了一管吧,只好朝电视努了努嘴。

  “你也动动,”奶奶嗤之以鼻,“进屋开电视,挨沙发就躺倒,这哪行?”

  我将就着点了点头。她老顿时来了精神,诚邀我明天同游小树林,“打拳、摸牌随你,平常哪有这么热闹”。

  我保持惯性。

  奶奶竟靠了过来,压低声音:“哎,上午谁来的电话?”

  “没啊,就一同学啊。”我一下红了脸,甚至没由来地想到撸管的样子是否也被窥了去。

  “行了,”她老声音提高八度,“你妈能知道,我不能知道?”

  我搅和着凉皮儿,誓死不吭。

  “林林啊,奶奶给你说,这媳妇儿呀——还是要找本地的。那谁家的二姑娘刚就在林子里跳绳,啧啧,贼俊!”

  奶奶的热情让人浑身发痒。照这么下去,我真担心自己会扭成一根麻花。于是我说:“刚咱家剧团又上电视了。”

  “哪个台?老天爷啊。”

  自然是平海台啊。撸完管,我就着啤酒看了半集《走向共和》。之后是广告时间,我一通乱捏,凤舞评剧艺术团就跑了出来。确切说,是母亲跑了出来。起初只是觉得眼熟,过了十来秒——待我再换回台时,才猛然意识到荧屏上这位优雅的女士就是我妈。说来也怪,她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至于哪不一样,偏又说不出来——兴许每个上电视的人都是如此吧。而灯光和布景使得镜头下的整个空间淡寡地膨胀开来,连声音都恰如其分地空洞。母亲的嗓音变得莫名干硬,像一根悬在寒风中的冰柱正在无可避免地截截断裂。访谈内容嘛,不用说你也想得出来,评剧爱好,文化断层,初衷、现状以及展望。一篇标准的命题作文。母亲着一件棕色西服,米色线衣托着修长脖颈,自始至终笑靥如花。毫无疑问,在我市电视台的巧妙包装下,那清远温润的鹅蛋脸成功地迸发出一种干练的商务气质。栏目名叫文化来鸿,半土不洋地弥漫着小地方令人牙痒的穷酸和世故。

  除了母亲,悉数登场的还有小郑、几位业界前辈和若干剧团演员。在一组日常排练的镜头中,张凤棠甚至自告奋勇地来了一段《花为媒》。她嘴角的黑痣于跌宕起伏间飞扬起来,搞得我又是愣了好半晌。日常之后便是剧团演出。如你所料,五一节那段好资料岂能浪费——一番鬼斧神工地剪切拼贴后,它被反反复复播了两三遍。当然,也没准掺着其他时间其他地点的演出,这种东西于我而言很难分辨出来。歌颂党和政府自然免不了。节目很快提到了文体局对传统文化的扶持,对评剧复兴的渴望,对社会主义文化生活蓬勃发展的信心,乃至“终有一天,伟大的评剧之乡会以崭新的面貌再次光耀神州大地”。我以为节目已近尾声,不想画面一转,它又开始大谈红星剧场和新建的办公楼。关于红星剧场,画外音说:市场经济的春风一扫体制僵化的雾霾,使文化生活的发展更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需求,整个文化产业链也得以盘活,切实遵循了邓小平总设计师“一手抓物质文明,一手抓精神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谆谆教诲;关于办公楼,画外音说:在文体局牵头,住建局和规划局督导下,新的文化综合大楼也于春节前落成。其占地近两亩,共计十层,总建筑面积达6000多平方米,新哥特式的建筑风格与不远处的红星剧场相映成趣。市局文化馆办公室、市文联、作协、侨联、科协、贸促会以及工商联合会等社会团体,包括市戏曲协会和凤舞剧团都将在近期内落户于此。

  看到这儿,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生怕母亲会蹦出来语无伦次地感谢党和政府。所幸没有——不是没有蹦出来,是没有感激涕零。母亲开始谈接手莜金燕评剧学校的前前后后,谈师资方面的困难和培养青年人才的重要性。当那栋破烂不堪的三层教学楼骤现眼前时,我实在有些惊讶。就这鸡巴学校竟然开口一百万。于是我一把捏扁了手中的啤酒罐。于是淡黄色的液体就喷薄而出。于是我盯着湿淋淋的裤子呆了好几秒。我以为啤酒已喝完,不想还没喝完。这让我愈加惊讶地仰起脸,把奇形怪状的铝罐凑到了嘴边。只有一滴。只剩一滴。待我怅然若失地丢下啤酒罐,白面书生终于跳了出来。我知道这货会跳出来,但他真的跳出来时,我还是愣了一下。这人剃着小平头,戴一副无框眼镜,额头很亮,眼镜也很亮。等他开口说话时,连嘴唇都在发亮。随着两颊法令纹的蠕动,刻板的词句在洪亮的嗓音下感人肺腑地蹦跶而出。他说自己从小就热爱评剧,说他刻苦求学的青年时代与评剧结下的种种缘分,说市场在文化发展中如何发挥作用,说改革总会触及部分人的利益但他矢志不渝。一切都这么顺理成章而令人厌恶,偏偏又衍射出一种连我都无法否认的儒雅、理性,甚至悲壮。最后他说文化发展看教育,如今戏曲教育的没落直观地体现了传统文化的衰败,所以教育不能丢,他感谢凤舞剧团在评剧教育上作出的努力。

  我不明白一个大男人哪来那么多废话,只好又拎了罐啤酒。踱回来时,正好瞥见白面书生点头致谢。镜头拉远,显出了此人的全身像——他扶扶眼镜,抿了抿刀刻似的薄嘴唇,眉头舒展开又快速凝成一方铁疙瘩。就这一刹那,我猛然发觉这货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于是我一口闷下了大半罐啤酒。于是我在打嗝的同时打了个寒战。于是我一头栽到了沙发上。然而还是没能想起来——多么遗憾。“啥时候还有?”奶奶有些失望。尽管应她的百般要求,我给换到了平海台,但非常不幸,我市电视台正热情地向广大消费者推荐一种曾令伟大的忽必烈汗夜夜笙歌的远古神秘蒙药。只瞧一眼,我就红了脸。“反正这会儿没有,”我嘴里嚼着黄瓜,快速地换台,“肯定会重播,没准儿晚上吧,谁知道。”奶奶没说话,而是白了我一眼。

  夏日啤酒花园离平河大堤不远。尽管老早就看到了地标建筑宏达大酒店,找到它还是费了我一番功夫。所谓啤酒花园,其实就是个大型户外烧烤摊——沿着河滩外的绿化带,一股脑拉扯了将近半里地。在落日惨红而依旧灼热的余晖下,映入我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圆桌和雨后蘑菇般的遮阳伞。一如体积上的侵略性,其视觉上的五彩缤纷也让人眼花缭乱。可惜时候尚早,稀稀落落没几个人。于是我点颗烟,绕着酒店外那尊丑陋不堪的形而上学式雕塑转了好几圈。我以为会把自己绕晕,然而并没有。所以一颗烟后,我又续上一颗,准备再转几圈。正是此时,自行车后座上多了个人,后背也挨了一拳。咚地闷响,宛若敲在砂锅锅盖上。我一回头,就看到了王伟超。这胖子嬉皮笑脸,却总能让我惊讶——因为他更胖了。印象中,自打初中毕业,此逼在纵向上几乎恒定不变,在横向上倒是屡屡突破、成绩喜人(当然,我也没见过他几次)。别无选择,我只能说:“靠。”

  他也说:“靠。”

  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呆逼,他们同样说:“靠。”

  两杯扎啤下肚,天就黑了下来。真是不可思议。河堤上的老柳树没剩几棵,周遭的水泥窟窿里却戳出来不少槐科植物。具体是啥玩意我说不好,大概有拇指粗,一个个颤巍巍的,像再也扛不住头顶的锦簇花团。风拂过时,它们就可劲地骚首弄姿,释放出一股浓郁的尸臭味。于是我打了个嗝,说:“真臭啊。”

  “臭就对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呆逼说。

  “靠。”

  “真的,这可是宏达专门从巴西搞来的。”

  “就这个宏达?”

  “还能哪个?现在牛逼着呢,全省连锁啊,平阳不也有一家?”这货以前说话磕磕巴巴的,这会儿倒流利得很。

  “现在人叫宏达娱乐集团。”王伟超收起遮阳伞,开始让烟。

  犹豫了下,我还是接了过去,与此同时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道平阳竟然有个宏达大酒店。对于偏安一隅的我来说,进城就像老农赶集。管它集团不集团、娱乐不娱乐,跟我是毫无关系。呆逼们却仿佛找到了一个好话头,个个兴奋得摩拳擦掌。是的,对昔日女同学的奶子和屁股,大伙早已厌倦。或者说时光荏苒,那些平庸的姿色就像多年前的一个浪头,早已在滚滚洪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相对不那么平庸的呢?在现实中只怕会腐烂得更快。所以对于过去,我们怎么再好意思觍着脸加以缅怀呢?不如装装逼,谈谈官场和黑社会吧。王伟超要了一副扑克牌。很快,在淡薄如雾的月色下,我们各又干掉了一杯多。话题也似过山车般,从贪污腐败到杀人放火再到男盗女娼转了好几轮。我自然只有听的份。我觉得他们喷了太多的唾沫,混杂着烟草和尸臭,已成功地使我漂浮起来。

  “哎呀,甭管雅客还是那啥——还有宏达,说到底啊,还不都是你们钢厂的?”放水回来时,呆逼们都瘫到了椅子上,只有稀薄灯光下的烟头在兀自闪烁。

  “钢厂?肛毛!是人陈建业个人资产好吧?”王伟超脱去黑衬衣,肥肉便温柔地摊开来,连夜色都酥软了几分。打广州回来后,他就搞了个电工证,在钢厂当上了电工。据说是个闲差,也就坐坐机房,没事溜达两圈。真出了岔子,有专业的电工组顶着。说到底,是给钢厂子弟专设的饭碗吧。

  “个人?个人个鸡巴毛!真要较真,那也是陈家的,他陈建业可挑不了大头。”此逼又结巴起来。如何个结巴法,我就不示范了,还请自行想象。总之在第四杯扎啤见了底时,他才面红耳赤地磕完了上述语句。

  王伟超只顾接酒,也不搭茬。我揪了片饱含尸臭的巴西槐花,慢条斯理地把它撕成了更多片。我在想要不要撸一个肉串,却也不敢罔顾几欲胀裂的肚皮。

  “那自然啊,”另一个呆逼笑了笑,调子拖得老长,“还得陈建国罩着呗。”

  “陈建国谁啊?”我终于吐了一句,“你们说的我都鸡巴听不懂。”

  “靠,”大伙投来鄙夷的目光,“平阳市市长啊,以前是咱们平海公安局局长。”

  我想哦一声,以示了解,却没了机会——王伟超递啤酒过来,我只好接过去,顺势拍了拍肚皮。“多着呢还,”他摇摇扎啤桶,淫荡一笑,于是奶子此起彼伏,“起码还有一小半。”

  我绝望地叹了口气。俩呆逼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陈建国啊,就是陈家老大,陈建军和陈建业他哥。”好一会儿,王伟超突然说。他洗着牌,山羊胡一翘一翘的。

  “陈建军?”我几乎条件反射地操起一个羊肉串,“陈建军谁啊?”

  “陈建国他弟。”

  “陈建业他哥。”

  “靠。”

  “是——是不是文化局的?”孜然搁得太多,我差点打了个喷嚏。

  “文化局还是啥规划局,反正篮球城、博物馆啦都归这逼管。”

  “以前是老师吧,好像。”

  “文体局文体局,现在哪还有鸡巴文化局?”王伟超有条不紊地发牌,“这逼可大有来头,北大毕业生啊,以前是省师大教授,研究啥鸡巴鸡巴……”

  不远处的方形平台上有人在跳舞。风把灯光推过来,连我们也变得五光十色。但王伟超什么都没鸡巴出来。我只好不耻下问:“研究鸡巴啥?”

  “啥鸡巴土地经济?反正钢厂现在的学术委员会名单上还有他。搞个大照片,挂在展览区,好些年了都。”

  一时只剩逼逼屌屌。两局过去才有人说:“咱小老百姓就别瞎操心了,人搞再多也不给咱发一分,都赖没个好爹啊。”

  我打了个嗝,觉得再也喝不下去,只好顺势叹了口气。

  “咦,他爹叫啥来着?”

  “老重德呗,老重德最缺德,抄完平阳洗平海,哈哈哈。”

  “抄个鸡巴,在平阳武装部他也就是个副政委,屁都不算。”

  “上面有人啊,XX可是老重德战友啊,你以为呢?”

  老重德我貌似听说过,但也就有个印象而已。XX我倒知道,国务院主抓能源的前副总理,可谓我省最知名人物之一。我们学校就有他的题词。于是在愈加飘渺而温热的尸臭中我告诉他们:“XX八十年代初才平反吧,要上台得到中后期了都。”为何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我也搞不懂。效果嘛,该话题就此结束。

  扎啤终究没能喝完。呆逼们散去时,晚风吻得人浑身发软。有人提议搓澡去。我说我只想尿一泡。王伟超建议要搓澡上他妈那儿。大伙齐声问:“你妈那儿有鸡吗?”他说:“你妈那儿才有鸡。”说这话时,胖子死压着我的肩膀。我突然就想到历史上那头被稻草压垮的倒霉骆驼。初中毕业后有好几年我都没见过王伟超。直到去年十一月份我回来开个什么证明,竟然在二十二路公交车上撞见了一个旁若无人誓死酣睡的胖子。我盯着他看了五六分钟也没敢做出什么反应。后来胖子眼皮支条缝,抹了抹哈喇子,并顺带着瞥了我一眼。过了几秒钟又是一眼。之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伸出一截胳膊,暴喝道:“严林!”那时我才惊讶而绝望地意识到,此胖子就是王伟超。至于他为什么退学,我从没问过。只记得这货在工业中专干起架来毫不含糊,一时威名远扬,连缩在一中孤陋寡闻的我都没能躲开“阎王爷”的大名。

  这泡尿足足有一分钟。完事后我和王伟超都瘫到了河滩上。平河水像所有其他水一样波光粼粼,尽管它携着一股说不出的工业气味。王伟超甩来一颗烟。我没接住,它就顺着膨胀的肚子滑了下去。“你这鸡巴酒量啊。”他点上烟,摇头晃脑。

  我笑了笑,没接茬。因为我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于是王伟超说:“张老师现在跑剧团也不错。”

  我说:“谁?”

  “张老师啊,前段时间还来我们厂演出过,我可给捧了好半天场哩。可惜那玩意儿我听了就他妈头疼。”

  “哦。”我回答他。我看着薄如蝉翼的月亮穿过薄如蝉翼的云。

  好半会儿没人说话,头顶的喧闹声却已近沸腾。在我坐起来点烟时,王伟超说他那儿有很多打口,磁带、CD都有,让我想听随便拿。我吐了个几不成形的烟圈,说:“靠。”

  他侧过身来,捣捣我的腰,铜铃般的双眼在夜色中鼓起:“我有邴婕的电话,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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