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朦朦亮,刘为民就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起来,他按下房间灯泡的开关,『啪嗒』一声轻响后,昏黄的光芒照亮了旅馆狭小的房间。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不知是因为他穿衣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是房间里骤然亮起的光线,被窝里的妻子也跟着醒了过来。

  「得赶早,这几天上交所那人一天比一天多,这才几天的时间,那股票价格都涨了快十倍了,买的早的人都发财了,今天我早点去,看看能买到点股票。」刘为民穿戴好衣服,拿着杯子牙刷就准备出门,他租的旅馆价格便宜,单独的洗浴间是没有的,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个藤条热水壶。想用水,还得去外边公用的水池。

  听到他的话,一张颇为艳丽的女性面孔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些许没睡醒的慵懒。

  「可是这钱……是要给厂里的工人们发工资的,你拿去买股票,要是亏了怎么办?」女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将话说出了口。

  「亏?能亏什么?」刘为民皱眉看了眼妻子,心想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厂子给他们这么多机关供了这么多年的衣服,结果呢,现在一句国企改革,效益不佳的企业一律转型,盈亏自负。咱们一个专供机关的厂子,你叫我咋自负,我拿啥自负?现在就给咱们拨这么点钱就不管咱们了,这么点钱,你说发工资,怎么够发嘛?」

  「咱们要不去求求王老……」

  「求求求!求他干什么!」一听到妻子的话,刘为民就觉得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涨,连着声音也大了几分:「你没见那老王八蛋看你的那模样,他眼珠子都快粘在你身上不舍得放下来了!你现在去求他,赶着上去让那老王八蛋占你便宜?」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工人们的工钱都好几个月没结了,这又快过年了……」女人被丈夫吼的有些委屈,她低着脑袋,却仍坚持地说道。

  「行了行了!」刘为民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他神色不耐地看着妻子娇艳的面孔,与从被子里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雪白肌肤和一小截深邃乳沟,一想到前些天,负责与转型小工厂对接的王德民那老头子打量着妻子的眼神,和话里话外如果妻子愿意陪他一晚,就多给他们拨点钱的意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天股票一天比一天的涨,你又不是没看见,那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怎么可能还会赔钱?就那王八蛋拨给咱们的五千块钱,这一百多号工人一人五十都分不到,这么点钱,你让他们怎么过年?你以为我去买股票是为了自己?我这不一样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弄点钱回去让大家能过个好年?」

  妻子委屈地缩在被子里不说话的样子,让刘为民多少有些心软,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闷闷地留下一句:「我出去了,要今天还买不到,咱们就回去把这5000块钱给大家发了。」

  便离开了房间。

  刷完牙,刘为民便在旅馆街边的站台搭上客车,往上交所的方向赶。他在空荡荡的客车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裹紧身上的棉袄,怔怔地打量着外面掠过的风景。

  他实在不明白,这世道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明明几年前,他还是个不愁销路的制衣厂一把手。手下管着百来号女工人,日子不说多潇洒吧,至少挺滋润的。每当厂里有空缺了,各路想要进厂的人送点小礼什么的不说,厂里的干活的女工,哪个大姑娘小媳妇没被他揩过油,占过便宜?甚至有时候遇到个饥渴的,或者内向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男人的,半推半就地拉到仓库没人的地方胡天胡地干上一炮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怎么突然国家一句改革,他们厂就因为常年亏损被要求自负盈亏了!这下好了,从那以后,别说拉着谁家的小媳妇干上一炮了,就连想摸摸哪个俏姑娘的屁股都被人一顿白眼。为什么?因为他没钱,一直拖着大家伙的工资发不出来啊!往日那些由他直供制服的单位从改革以后,要么由老外的企业供应,要么由那些跟大领导沾亲带故的私企供应。像他这种没关系没门路的,直接就被一脚踢开了。

  现在他身上揣地这五千块钱,还是机关部门以前拖了他们一笔很久的服装费呢。而且就这,还没给全!

  想到这,刘为民就恼火,我们那亏损,不也是因为你们闹得?年年扣我们钱就不说了,原材料是你们指定购买的,销售价格也是你们定的。现在亏损了,就让我来负责,我他妈……

  刘为名越想越气。好在客车终于到站了,他的思路也就被打断了。

  刘为民下了车,他紧了紧衣裳,不让寒冷的晨风钻进衣服的缝隙。

  「干你娘,这么早,都赶着来投胎呢!」刘为民看着还没开门的上交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忍不住骂了句粗口。看来今天想买到股票是不太可能了。

  『叮铃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从刘为民的身后响起,他转过身,避过骑着后座搭着两个大布包,车身漆成绿色的邮政送报工,目光不经意的从一份搭在自行车前车篓里的报纸上划过。

  「重磅!凤凰自行车今年海外销量再创新高!为我国创收外汇超过1000万美元!」

  「凤凰集团连续九年被评为上海名牌!据消息称,明年将会被授予首批全国驰名商标称号!」

  「凤凰?」

  刘为民看着逐渐远去的送报工,心里忽然一动:「股市里最近涨的最凶的,不就是那个凤凰么!」

  想到这,他赶忙往前跑了几步,朝着送报工大喊道:「同志,等一下!等一下!」

  送报工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自行车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迷惑的问道:「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

  刘为民一路小跑到送报工的身边,指着车篓非常客气地开口问道:「同志,请问你这是什么报纸?」

  「哦,这个啊!」

  送报工笑了笑,说道:「这是今天的财经日报,同志如果你想买,可以去前面的报亭,我这个都是定份的,专门给别人单位送的。」

  「哦,这样啊!谢谢谢谢,那同志麻烦你几分钟,能让我看一眼这报纸的标题么,就一眼!」刘为民握着送报工的手,语气真诚无比。

  「这……」

  送报工犹豫片刻,但看刘为民的样子,自己不让他看一眼多半得被他拖拉许久,到时候耽误了送报的时间少不了挨训,想到这,他对刘为民说道:「看看行,但你快点,还有,别把报纸弄脏弄皱了,也不许拿走!」

  「行行行!,没问题!谢谢你!同志!」刘为民一脸感激又握了握送报工的手,然后小心地从车篓里拿起一份报纸看了起来。周边几个被他和送报工对话的群众也跟着凑了过来,想看看这上面到底写的什么,让他这么激动。

  刘为民一目十行的看着手上的报纸,目光快速从报纸上的『凤凰自行车今年外售再创新高!』『凤凰公司今年再度被授予上海名牌!』『凤凰公司被国家商务部列为重点出口品牌。』『凤凰公司销售额和年度利润稳步增长。』一系列字眼上快速划过!

  「凤凰?是不是交易所里的那个凤凰?怪不得这支股票涨的这么快!」一个凑在刘为民身边看着他手上报纸的男人说道。

  很快,他的话语又吸引了一堆人的注意力,更多的人群涌了过来。

  「欸欸欸!别挤了!别挤了啊!要看报,上前面报亭买去!我这报纸是人家定了的,让让啊!让让!让让!」眼见周围的人群越聚集越多,送报工忙不迭从刘为民手里抢回报纸,赶忙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现场。

  这一变故惊动了在场不少人,一些脑袋灵活的人已经提前往不远处的报亭赶去,想看看今天的报纸上写了什么,他们这一动,瞬间又带动了另一批盲从的人,很快,上交所外不远处的一座小报亭便被围得满满当当!

  刘为民有些恼火,这明明是自己首先发现的利好消息,怎么弄得大家伙都知道了!但很快他又释然了,反正那些人估计也和自己一样,不一定买得到凤凰这支股票,想到这,他心里多少舒坦了一点儿。

  「诶!开市了开市了!」

  随着一声呼喊,蜂拥的人群再次从报亭往上交所的方向流动,片刻后,前方传来的一声惊呼,让刘为民的心脏忍不住跳动了几下。

  「有人挂牌出售凤凰的股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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