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采生折割

  “皇上虽勒令本侯不许在外欺负人,可没说别人招惹上门来,不许本侯打掉他的门牙。今日你若说不出一件比天还大的事,本侯让你这南人了解了解北人的脾气。”

  前厅,贾蔷面色不善的盯着这位吴姓县令,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他两遍后,淡漠说道。

  吴知县拱手沉声道:“宁侯,可听说过采生折割?”

  贾蔷闻言骤然色变,皱眉道:“采生折割?你治下有人敢做此等恶事?”

  他知道所谓的“采生折割”,实是人贩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

  前世其实就见过……

  以人为地手段,庖制出一些残废或者“怪物”,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获得路人施舍大量的钱财。

  大街上那些举着残肢,或者肢体扭曲的人,多由此种法子造成。

  “采生折割”是有一套方法的,首先得找到“原料”、“生坯”。

  一般说来,青壮年的男子不找,女子也不找,因为男子力大势猛,不易擒获,又不易驯养,而女子在当时是极少在街市上抛头露面的。

  故而歹徒主要是针对老人和儿童。

  “采生”时,往往利用种种骗术,像家里人突出恶疾,家中发生急事,或者用物品去引诱小孩。

  一个行骗,几个人同时放风,得手后立即开溜。

  “折割”的方式,则是千奇百怪,手法极其残忍。

  这种丧尽天良的恶行,历朝历代抓住后都是凌迟大罪!

  吴知县沉声道:“若是在下官治下,那下官就算舍去乌纱性命不要,也必要将恶贼碎尸万段!!只是,下官只是嘉定县令,不是苏州知府。”

  贾蔷皱眉道:“这么说,是有人在这苏州府城内干这等恶毒勾当?”

  吴知县大声道:“何止苏州府城?除却下官所任的嘉定县外,昆山、常熟、吴江三县俱有。另外,江南省其他各城,采生折割惨事,也绝不算新鲜!就下官派人暗中打探,运河之上专门负责组织此事者,至少有十八条大船!”

  贾蔷脸上木然,道:“也就是说,至少有十八船孩子,被人以采生折割之法残害,以谋利?”

  门口处,铁牛已经愤怒的破口大骂起来。

  他当年和刘老实一家在码头上做事,三教九流甚么样的人没见过?

  自然也见过,遭采生折割后的孩子,到底是个甚么模样。

  那已经不算是人了……

  当年还没太深的感觉,如今有了小石头后,铁牛对于这等残害孩子的行为,愤怒的发狂。

  而且这一次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十八船!

  不要小瞧这等勾当的暴利,前世地铁要饭的一个月能破万,那还多是正常人在要。

  若是一个采生折割的“怪物”在地铁上讨钱,翻几番都有可能。

  就算在别的地方,随便一个热闹街口,收入都不菲。

  一个孩子一天哪怕只要上一两,一船就打五十个孩子算,一船五十两,十八船就是八百两。

  种上一千亩地,一年都未必能赚八百两,而这还只是一天……

  且一个孩子,一天乞讨的,未必只有一两……

  然而这种暴利,是用无数孩子的命,是用他们的肢体,是用他们的血、眼睛和骨头、嗓子为代价赚来的。

  能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采生折割,背后又怎简单得了?

  当然不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能阻挡得了的。

  “吴大人可知道,背后到底是哪个在作死?干这种事,小打小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偷偷去做朝廷未必下死力气去抓,可这么大规模的乱搞,这不是自己把九族往铡刀口下送么?”贾蔷很是好奇问道。

  权贵赚钱的法子虽然不多,大都是搜刮压榨,但敢用这种法子的应该很少。

  吴知县沉声道:“是漕帮!漕帮背后又站着河运总督衙门和运河沿岸各级衙门,各河营参将也让他们喂的饱饱的。且下官还知道,漕帮如今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宁侯你!”

  “……”

  贾蔷瞪大眼看着吴知县,楞了半晌才惊诧道:“我?!这不扯淡么?谁不知道我在掘漕帮的根?怎还成了漕帮的大靠山了?”

  吴知县摇头道:“只下官就知道,贾家许多子弟入漕帮,成了总堂主、旗主、总旗主,甚至舵主。宁侯若不是漕帮的靠山,漕帮凭甚么给贾家那么多银子?”

  贾蔷反应了稍许,才黑着脸震怒道:“你是说,金陵贾家?”

  吴知县点头道:“正是!且不止金陵贾家,还有史家、王家和薛家,倚仗着宁侯在京里的权势,还有林相爷的清名,在江南横行无忌!林相爷在京每登高一步,宁侯在京中每大胜一回对手,威望增高一重,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气焰就更盛一筹。半山公任两江总督前,贾雨村任金陵知府时,四大家族就已经开始得势。半山公在时,他们还收敛一些。半山公走后,甄家又一倒,江南便成了四大家族的天下。各州府衙门碍于林相爷和宁侯的威名,敢怒不敢言!若非采生折割一案太伤天和,便是本官也不敢说甚么。宁侯……”

  “好了好了,别说了!”

  贾蔷脸色吓人,摆手打断了吴知县的话语,让吴知县面色一白,眼中激愤荡起。

  继而就听贾蔷大骂道:“那群忘八,本以为分了宗,就划清界限了,没想到,作死到这个地步!还有漕帮……来人,去告诉漕帮丁皓,三日后本侯在金陵宁国府等他一个交代。三日后没交代,恶贯满盈之辈走脱一个,本侯拿他丁家父子的脑袋去顶!”

  又转头看向吴知县道:“你可知苏州城内,眼下有没有现成的罪证?吴大人,此事本侯保证一查到底。不管是姓贾还是姓王、姓史、姓薛,凡是牵扯其中的,最轻也要打入诏狱,流放三千里!若是查出此案背后主使是他们,本侯诛他们满门!”

  吴知县闻言,激动道:“有,有!就在阊门外十里街!”

  ……

  “封姨,你先前说你家在哪里?”

  贾蔷回到内宅后,见女孩子们都已经换好了儒裳,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兄台”“贤弟”的顽笑,他则问角落里站着的封氏。

  封氏忙赔笑道:“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名叫葫芦庙。前些年起了场大火烧没了,不过听说后来又修复了……”

  贾蔷点点头,面色却微微有些迟疑。

  黛玉本在旁边与探春说笑,余光却一直留意这边,瞧出贾蔷面色不对,就走过来问道:“怎么呢?”

  贾蔷轻声道:“有一桩大案子,歹人拐了别人家孩子,折磨的不成模样,就在十里街那边,我想着大家顺道一起过去瞧瞧,也算长长见识,又怕你们心里吃不住惨样,晚上做噩梦……”

  黛玉闻言一惊,随即坚定的点头道:“去瞧瞧,也给小丫头子们提个醒。往后越来越淘气,早晚让花子拍了去。”

  另有一重心思她没说出口,她也想让家里一些整日自叹命运凄苦之人,看看世间真正的疾苦。

  放二年前,她绝不会这样想。

  那会儿她觉着自己便是人间至苦者……

  而正是因为跳出了这个内心自苦的牢笼,黛玉才觉得,更应该让家里人多看看人间疾苦。

  将她们的心思从孤冷黑暗中开拓出来,往后家里才会更好。

  贾蔷笑道:“好,既然当家的下了决定,那就都去!”

  “呸!”

  “一会儿去香菱故居瞧瞧,晚上乘船去寒山寺!”

  见女孩子们都围了过来,贾蔷宣告道。

  探春、湘云、宝琴、可卿等读过书的女孩子们闻言,登时雀跃欢呼起来。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千古风流之诗《枫桥夜泊》中的枫桥,便在阊门外……

  ……

  苏州城,阊门。

  十里街。

  “梅花糕,梅花糕,甜而不腻的梅花糕!”

  “太史饼,太史饼,司马公的太史饼喽!”

  “大麻糕,大麻糕,长乐社的大麻糕!”

  苏州府不愧为天下第一流的红尘繁胜地,贾家的马车队伍平均每走五十步,多半会停下来,婆子们下去大买特买一番,送给马车上的吃货们。

  贾蔷骑马在外,都能感受到马车内的喜悦和快乐。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犯愁,往后她们还能在园子里待得住么……

  贾家这做派,让在前面带路的嘉定县令吴伟心里颇有些不安。

  怪道官场上传闻,这位在御前红到发紫,圣眷几与皇子平齐的少年得志权贵,和那位五皇子王爷都属荒唐不靠谱之人。

  方才在前厅看着还大义凛然,威怒惊人。

  这才多大点功夫,好似就把正经事给忘了……

  一路走走停停,好在终于将车里人都喂饱了,队伍速度终于恢复,一路行至十里街,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阵阵惊叹声、喝彩声,一浪比一浪高,甚至还夹杂着妇人的惊笑声。

  这热闹惹得停下来的马车内的人纷纷惊讶,悄悄将车窗打开一条缝,看向外面。

  此时贾蔷亲兵已经将围观人群驱散开一面,招来不少暗骂。

  贾蔷骑马上前,就见一江湖手艺人,打扮跟乞丐似的,手里牵着一狗绳,下系一条黑狗。

  全身黑毛,只是四只狗爪有些长,这倒也罢了,这条黑狗,却长了一张孩子的脸……

  ……

  PS:今晚还一更!我风吹凉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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