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田知府的提议

  那日,方渐足足折腾了赵杏儿一个多时辰,才把她送回素问堂,临走还不忘故作体贴地保证,杏儿挑好的绸缎,直接附了方渐一份谢礼,打包送到那桐湖县知县府上去。看着方渐神态潇洒、步履轻盈的背影,赵杏儿揉揉酸痛的腰,气哼哼「呸」了一声,这才进门。

  接下来几日倒是平静,每日上门给知府夫人施个针,在应天城里溜达着看看光景儿,买点零嘴儿吃。方渐倒是知趣,每日只是陪着逛逛街,殷勤地掏些银子,绝无再动手动脚之意。不知道的,以为真是什么谦谦君子呢。

  再说那田夫人,几日针灸加食疗下来,病症逐渐好转,眼看着脸色就红润了起来。这日,赵杏儿诊完脉,道田夫人大约是无碍了,接下来继续吃那豆腐饭,再喝点莫大夫开的补药就可以了,没她什么事儿,她便启程回夫家去了——这陈石头没了她可要挑食的!

  田大人却略一沉吟,道:「你这相公可打算入仕为官?」

  赵杏儿摇摇头:「我家相公尚且年少,满脑子就只有池塘子里捞虾、山上摘野果子的,还未想过这为官不为官的事情~~」

  田大人点点头:「这也是难免,只是,陈知县是如何想的?他可想让自己儿子入仕?可给找了教书先生?」

  「公爹他是觉得,相公这辈子健康平安、不惹事不仗势欺人就可以,书是在学堂读的,我们是小地方,识字的本就不多,哪好把教书先生请到家里来私藏。再说,孩子多了学起来也有意思。」

  田知府捋着胡子,眼神里透出些赞赏。这陈知县,为官倒是细致。想来虎父无犬子,这陈石头虽说年幼,若是教育好了,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说不定是个治世经国的良才。

  「这样,你回去同你公爹传个话,他若是想让公子读书考科举,我给他写个拜贴——前任太傅——也就是当朝皇帝的老师,告老后便一直隐居在湖州。我同他是同科的好友,若是我举荐的话,大约是能让他见陈公子一面,至于收不收下他,这可要看他的造化了。」

  赵杏儿一惊,连忙站起来施了个大礼:「小女子谢过田大人!」

  世上最难得的是知遇之恩,这田知府帮不上自己,便决意抬手帮衬一下陈氏父子。赵杏儿现在同他们也算是一家人了,若是陈家因为赵杏儿的缘故发达起来,想来她未来行事也会自由许多。

  于是,她喜滋滋道别了应天知府,准备回桐湖去了。临行前,莫素问唠唠叨叨叮嘱了小半个时辰,又送了好些个补养药材,总算是坐上马车准备走了。

  哪成想,刚出了城门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外面似乎有人跟车夫商量什么事情,赵杏儿刚想掀帘子问,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把扇子,优雅地掀开门帘,毫不客气地钻了进来。

  又是方渐!!!!!

  「杏儿妹妹要走,也不同方某道个别?」

  赵杏儿翻了个白眼:「再见,好走不送!」

  方渐抖了抖衣袍,在赵杏儿身边坐定,马车竟然也开动了起来。

  「还好,我也往那桐湖县去,和杏儿妹妹顺路——妹妹不如送我一程?」

  有马车都出发了才问的吗?

  「我若是说不呢?」

  方渐作闭目养神状,淡定道:「那杏儿妹妹可不该上我家的马车——下回还是自己租车的好。我早上辛辛苦苦准备了马车,只是在那素问堂门口停了一停,心想去打包个汤包路上吃,不知道怎的忽然就不见了,还好是杏儿妹妹劫的,换做他人我可要报官了!」

  赵杏儿瞪大眼睛,一口恶气涌上胸口。他家的马车???你买个汤包,不把车停在汤包馆子门口,偏偏要停到素问堂来?再说,你家车夫眼瞎吗,上错车的没认出来,还帮人搬行李??

  方渐见赵杏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心情大好。他这天也是一如既往准备过来「骚扰」赵杏儿,没成想走到素问堂门口,却看到一辆大车停过来,一问,原来是这陈少夫人要启程回桐湖了。连忙塞了银子让他多备些软垫子在车里,自己则赶到城郊来,只等赵杏儿马车经过,那车夫认出他,连忙是停下来让他上车去。

  「少夫人,」方渐看火候差不多了,怕赵杏儿真的气坏了,开口换了话题,「我这回去桐湖可是去拜会陈知县的——我方家最近预备开个新染坊,就准备放在你们桐湖县,到时候收生丝和运货少不了要进进出出的,还得找你们陈大人提前商量好。」

  赵杏儿「哼」了一声,道:「与我何干?这绸缎染得再好看也不是我能每日穿得起的,陈大人也没这一身绫罗绸缎的习惯,更何况我桐湖县老百姓,能有几个人买回来日日穿?别看现在桐湖县雇工便宜,你这染坊一开,人都过去做工无人种地织布了,到时候粮价布价上涨,别搞得我桐湖县百姓连棉布都穿不上!」

  赵杏儿说的虽是气话,却也是实打实的担忧。若是忽然在这小县城周遭开了大工场,想来附近村落的人都会聚集过来,染的丝当地百姓也不买,一下子银子多了,市面上的东西却还是这些,肯定是要涨价的,到时候没能录进去做工的人可就越发生活不起了。虽说长久来看是个发展民生的好事,若是准备不全,可是要出乱子的。

  方渐倒是有点震惊。这赵杏儿说的其实也是他心里所担忧——市农工商,商一直在最末,就是因为这投机倒把、逐利为生的行为为人所不耻。便宜价格从百姓手里买回来,却高价卖去那达官贵人手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可是这蚕丝,产量有限,加工成本也高,想让老百姓买得起,他们也降不下来这个价儿啊。

  他于是转过身来,满脸正色,深深地鞠了一躬,问:「那少夫人以为,方某该如何做?」

  「做点惠民利民的生意咯,老百姓缺的你卖给他们,卖便宜些,一人一天你赚一文钱,全国上下所有百姓加起来,你就能赚几十万两银子,还能落个好名声——具体的你自己想去吧,我就是个野郎中,你问我做什么!」

  何况,问她,她也不知道啊!赵杏儿原本就是想杀杀这方渐富商了不起的威风,怎么就变成教人如何经商了?

  方渐听完这话,忍不住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种事事都要问别人的人了?自己明明的独当一面的少东家,偏偏要跑过来找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不耻下问,自己这些年从商的白饭都白吃了!

  这赵杏儿~~

  气恼和不甘,似乎化作了另一种心情,在心里头燃烧着。方渐忍不住欺身上前,把那赵杏儿堵在了马车角落,捏着她的下巴颏儿,道:「那方某,就问你点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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