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房门被打开了,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赶紧睁开眼一看,那黑暗中的轮廓,除了妹妹不会有第二人。

  「小···小曦,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啊?」我翻身想坐起来。

  「哥···」妹妹慢慢坐到了床上。「我···我想和你聊一会儿。」

  我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把被子掀开了,妹妹先伸进一条腿,再把身子躺进来。我马上感受到了她身体上的温润。

  我们两个人躺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妹妹啊···」我有些难过地开口了。「哥哥是不是很没用啊?」

  妹妹把脑袋靠在我肩膀上。「阿熙,不要那么着急否定自己啊···从以前开始你就是这样,出了什么事情总是从自己身上先找原因。」

  我有些无奈地说:「你有听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吗?我觉得用来形容我再恰当不过了。」

  「哥···有些时候,的确是做错了事,失去了判断,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有些时候,错的人就是别人,不是你。像是这件事情,错的人就不是你啊。」

  妹妹说完把头发捋了捋,防止我的脑袋压在她头发上。

  我看着天花板,吸了口气。「小曦,也许我不是经常跟你说我在高中的事···但自从上了这个学校吧,我就一直不受欢迎。在学校里除了Nancy也没有能说的上话的人,而且还经常被人欺负。就上个星期吧···我在课堂上回答了一道题,课后就被几个白人嘲笑说是『老师的小宠物』,我也没还嘴。经常能在课上收到纸条,上面都是辱骂我的话···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所以我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情,是我自己一步步造成的,是我一再逃避···如此得软弱可欺,才会让Josh对我这般羞辱···」

  听我啰啰嗦嗦地说了一长串后,妹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用一支手臂抱住了我的身体。

  「哥···老师应对这种事情都是很专业的。只要你肯跟老师说清楚,我相信以后你学校的生活会变好的。」

  「这样子吗?」我叹了一口气,这是正途吗?学校其实处理Bully这类事情已经非常专业了,在初中的时候就有过特别的讲座,告诉我们一旦在学校出了事要立刻通知老师家长。就算是被孤立了,老师也会寻找一些学生会干部来帮忙在学校里「照看」被欺负的学生。还会给霸凌的人警告,让他们跟被霸凌的人保持距离。

  可是,如果我选择了这条路,我在高中人生几乎就直接「完了」。当然是不会有人来欺负我了,可是跟老师打小报告的我会被彻底打上弱者的标签,不会有人跟这样的我结交,我永远只能躲在高中的角落里,靠别人的怜悯苟活度日。在所有人眼中,我都会变成一个彻底没有社交能力的低能儿,和一个连保护自己能力都没有的Loser。

  原本我可能还能说服自己,出了高中之后,进入到一个好大学之后,找到一个好工作之后,我会摆脱这里的一切。但今天Nancy的一番话点醒了我。恶霸们不会因为我毕了业就消失了,恐怕在公司里、企业里、办公室里,他们无处不在。Josh今天还只是我的同学。以后呢?他这么受欢迎,那么有气度。如果我们在同一家公司里,恐怕他很快就会成为我的上司吧?就算逃离了这个Josh,还有无数个Josh在我未来的路上等着我。到时候被按在地上的我向谁求助呢?难道社会上会有「老师」来帮我教训恶霸吗?

  「哥···你是不是困了?」妹妹看我这么久不说话,问了我一句。

  我缓过神来。「不困···对不起啊小曦,今天让你担心了。明天一早,我会把这件事情跟学校说清楚的。以后,应该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说完后,我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会向老师说这是一件因争风吃醋所引发的「争斗」。而不是我单方面的「被欺负」。这样我就不会被学校保护,彻底被踢出学生的社交圈子了。可毕竟Josh下手这么重,他就算不被开除,也至少会休学一段时间吧···这样应该就把眼前的问题先解决了。

  但以后我又会怎样呢?我心底也没底。

  「那就好···」妹妹靠紧了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旁边。」

  「嗯···」我也靠紧了妹妹。

  只是···你会一直在我旁边吗?

  ··· ···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身体更加难受了,浑身都是虚汗,被打过的地方疼得让我直皱眉。牙疼虽然缓解了一些,但是脸上挨的那一拳似乎让我整张脸都肿了起来。整个人都虚弱了很多,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更可怕的是我连晨勃都没了,看来被打出内伤来了。

  「日···」我痛苦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察觉到妹妹还躺在我怀里。我稍微安静了下来,用手指慢慢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

  妹妹稍微动了动睫毛,看起来已经快醒了。

  虽然我和妹妹很像,但是同样的脸长在不同性别的人身上完全是两种效果。妹妹的皮肤又白又嫩,粉粉软软的,长睫毛看上去像是刷子一样,而头发也那么柔顺亮滑,刚刚睡了一夜有些凌乱,却让妹妹又添了几分慵懒的抚媚。

  这就是雌性激素的魔力吗···果然还是不一样啊,我感叹道。虽然我还没有长胡须,但是皮肤、毛发和色泽都是男生的。虽然我是男生女相,但又不是真的女性,真是让人难受的一个长相啊。

  「哥···你醒了啊。」妹妹张开眼睛,似乎是没睡好,平时白净的眼球有些血丝。

  「小曦···嗯···」我忍住了亲吻她那张粉嫩嘴唇的冲动。「我们该去洗漱了,待会儿我来做早饭吧。」

  「那怎么行呢?」妹妹坐了起来。「哥哥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呢。还是我来吧,不差这一顿饭。」

  我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一起做吧···虽然我现在的确是虚弱了一些,但是昨天都是你打理一切,我心里难受的很,你就让我帮帮忙吧。」

  妹妹看我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坚持。

  起床之后,小曦先我一步去起身了,我本来还想去叫Nancy起床的,没想到一看手机,里面有两条六点钟发来的短信。

  第一条是:「早上还要去训练,就先走了。到了学校之后再来找我吧。」

  还有第二条。「P·S: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啊。」和一个扭屁股的小黄人表情。

  我想了想,以前听Nancy说过她在女子网球队的校队里,但是也没细问。没想到要这么早就去训练啊。我爬了起身,换了身新衣服,打开了卧室的窗户,虽然才七点半,但是温度已经有了二十多度吧,可能没多久就要到三十了。

  天空是淡蓝色的,远处隐隐传来鸟鸣;树木枝繁叶茂,也能看见砖块瓦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而且真是一丝风都没有啊,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伸了个懒腰。

  洗漱完之后,我和妹妹商量了一下开始做早餐了。虽然已经一起住了半年了,但是之前都是一个人负责做饭,另一个人负责收拾,所以还是第一次一起做饭。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感觉和妹妹的关系有些微妙地靠近了。虽然我心底依旧在拷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是个十足的废物,才会对自己的妹妹产生感情。

  但是就算是作为她的哥哥,只作为一个兄长,已经有足够多的理由让我对她好,让我付出所有的心血使她成为最出色和成功的人。所以就算我的感情是畸形的,只要我怀着为她好的真心,应该怎么都不会伤害到她吧?

  我凝神静气,开始准备做饭了,今天早餐要做土豆蔬菜饼、小米粥,还有煮鸡蛋。

  第一次一起做饭,还是有些生疏。不过我们两人毕竟一起生活多年,心意相通,很快就找准了节奏。妹妹先是负责给土豆去皮、给胡萝卜和午餐肉切丁还有洗和泡小米。我则来负责蒸土豆、准备面粉鸡蛋和盐。

  过了一段时间后,土豆蒸得差不多了,小米也泡好了。我把土豆捣成泥,然后妹妹把土豆泥、面粉和胡萝卜丁、午餐肉、玉米粒和青豆加上鸡蛋和盐混合在一起捏成几个小团字。最后由我下锅开始煎,旁边用煮蛋器煮上两个一个偏生一个偏熟的两个蛋,另一边倒水煮上小米,我还往里面撒了一些红糖来增加甜味。

  「做得速度好像比平时要快一些是不是?」菜做好了后,餐桌上的我夹起一块蔬菜饼放在妹妹碗里。

  「嗯···」妹妹点了点头,她已经换上了学校的制服。昨天那一套被我给弄脏了···反正现在应该已经洗干净了吧。

  我用嘴吹了吹勺子里的小米粥。「今天还是放学还要去设计社团里活动吗?」

  妹妹点了点头。「要去,现在正在设计描绘一个学校的地图。比例和排布都要正确,还要自己设计图标、文案和颜色。最好的作品,会被放在学校里真的作为地图来使用。」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两个校门的两个牌子都会用···包括学校前台发放的小册子里都会用这个地图。」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活动。」我想了想。「既可以锻炼学生,也可以在学校里留下学生的痕迹。」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谁不想被人看到呢?想必很多学生会很拼命地参加这个活动吧。

  妹妹帮我夹起一个土豆饼。「的确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我是没什么希望了,社团里厉害的人太多了···」

  「这样吗?」我想了想。「我素描还可以,能不能帮到你什么?」

  「不用···做这种作品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锻炼自己,要哥哥来帮忙就没有意义了。」

  「说的也是呢···」

  她喝了一小勺红糖小米粥,又喝下一口葡萄汁。「哥···以后我们也一起做饭吧。」

  我心中一喜。「那当然好啦。」

  「洗碗也一起洗吗?」妹妹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都一起···」我心想,什么都一起,永远都一起。

  洗完碗以后,我们还是要去不同的学校上课。妹妹的学校比较远,于是先出发了。后出发的我站在门口,慢慢锁上了门,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等了很久,还是转身往学校去了。

  ··· ···

  学校的门口前,站着一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短发、鹰钩鼻、灰色的瞳、近一米九的个子、强壮无比的肌肉一看就有惊人的爆发力。虽然同我一样也是体恤短裤运动鞋,但那饱满的胸肌大臀让他穿出了完全不同的观感。据说是晚入了一年学,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吧,但无论如何都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体格了。

  他是印度裔,但是应该是印度裔中的雅利安人。文化虽然不同,但长相上更加接近一个白人、肤色虽不白但也是淡色系,手和腿都很修长,额头很宽、毛发浓密。裸露出来的腿上全是腿毛。这样男性荷尔蒙爆棚的人,难怪会如此受欢迎。

  他斜靠在砖墙上,看到了我,好像看到了猎物一样。一双锋利的眼神马上刺了过来。

  我没想理他,只想赶紧走进学校,也没跟他对上眼神,只是匆匆地想走进校门。

  「喂···」他的大手一把握住了我的肩膀,我根本动弹不得,巨大的力道让我一下子回想起了昨天他的暴虐。

  「住手!这里是学校门口,你信不信我马上喊人?」我对他说道,试图挣脱他的手掌。

  他拿起手机,打开屏幕后放在我面前。「冷静一下,先看一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我本来还在挣扎,可是看到他手机中的相片毛突然炸了。

  那是···穿着校服的妹妹的相片。似乎是在学校里被别人拍的···也许他是在社交网络上找到的吧···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身体停止了挣扎。

  他看我安静了下来,微笑了起来。「也许我们之前还没有好好相处过,你也许还不太清楚我做事的方式。」

  「什么方式?」我揉了揉被他抓过的地方。「禽兽一样的方式吗?」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昨天我对你已经足够绅士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克制自己。」

  「你···」

  「行了,让我们回到正题上吧。」他清了清嗓子,好像要做一个报告一样。「林若熙同学,自从有人传言说Nancy喜欢你,我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你真是令人失望的一个人啊,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了。」

  我把拳头攥了起来。

  「我倒是犯了个错,之前没提起兴趣来对付你,我早就该给你个教训,让你离Nancy远一点啊···」他似乎有些懊恼,捂着自己的额头叹了半天的气。

  我继续沉默地看着他,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屁话来。

  「谁知道你这个虫子,虽然这么渺小···但是又这么恶心···」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咬着牙,像是想把我捏碎一样。「居然在我家里···居然在我家里···」

  「你到底有完没完?」我渐渐失去了耐心。「Nancy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她也不喜欢我。你满意了吗?」

  「哼···Nancy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这个废物呢?这种事情我早就清楚了。」Josh继续死死地盯着我。「我最清楚你这种人的手段了。天天在人前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摇尾乞怜,靠博取他人的同情来苟活着。Nancy也许还没看出来,但是我却非常清楚你的本质。」他用粗大的手指重重的点了点我的胸口。

  「哈···你···你只是一个被甩了的可怜虫而已。」我怒极反笑。「你分析完我了吗?那我来分析一下你···你不就是从小到大什么东西都得到的太容易了吗?稍微在感情上受了些挫折你就受不了了?就要用暴力来泄愤?你考虑到你这么做的后果了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年代了?我现在就会去校务处,你有什么话跟老师去说吧。」

  他摸了摸他的下巴。「所以我才说你不了解我做事情的方式啊。」

  「什么意思···」看他这幅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反而有点吃不准了。「你不就是在网上找到了···一张照片吗?怎么了?很了不起吗?」

  Josh朝天空上看了看,揣起了兜。「Clayborn的Jenny···是你自己说的吧?」

  我瞳孔一缩,想起了当初我想去他家的派对之前似乎在他面前提过。

  「把这么多信息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叫你一声废物一点都不冤啊。」他眯着眼睛。「当然啦,Jenny我找了半天是找不到的,可是···你猜猜我找到了谁?」

  他俯视着我。「另一个Ruoxi Lin啊。早就知道你是个废物了,想不到你已经废物到了这种地步啊。『女朋友』?我到现在无法理解你是怎么会让你妹妹假扮你的女朋友的···」

  我心中虽然波涛汹涌,但也迅速镇定了下来。「那又如何?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找到她了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对她下手吗?我告诉你,我待会儿跟老师会把你用她来威胁我的事情一起说出去。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别说退学了,直接去坐牢吧!」

  他摇了摇头,然后拿出手机的另一张照片给我看。这下我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两个长相很相似的人抱在一起。照片上的男女主角就是我和妹妹。妹妹闭着眼睛,而我也很深情,从拍照的角度来看,我们两人正在···接吻。

  这应该是那个吃樱桃游戏时的照片。怎么会有人在那个时候拍照呢?!

  Josh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也许是你宅在家里太久了,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去哪儿都有那么一两个拍照狂魔···不管干什么都要不停的拍照,也根本不管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可惜这位拍照狂魔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哦对了,你根本就没有朋友,哈哈哈哈哈···」

  我一下子懵了,也不知道Josh到底打算干什么了,只能愣着神看着他邪恶的笑着。

  他突然停止了笑声,开口道:「你看···如果我,把这条推文发出去,你觉得会怎么样?」他动了动手机,然后放在我面前。

  我颤抖着往他的屏幕看去。那是一条推文的草稿,上面写的字虽然不多,但是内容却仿佛要刺伤我的眼睛。

  「求助一下各位老师和领导们,我是(@Jackson High)林若熙同学的一位朋友,之前他跟我坦白说他暗恋他的妹妹林若曦(@Clayborn Grammar)。从十三岁开始就对她有性幻想了。虽然他对这段感情很有负罪感,但还是跟他妹妹告白了,他跟我说,他们不仅接吻而且还做爱了。我知道我不应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但我觉得兄妹间的感情是不道德的和不健康的,请大家能不能帮帮他们。」后面艾特了妹妹和我的推特,还有一大堆别的账号,应该是学校的老师,也有可能是学生。

  当然,末尾还附上了那张该死的照片,那张看上去我在和妹妹接吻的照片。

  「你觉得如何啊?你说我该不该把这条推特给发出去呢?这个账号的粉丝人还不少啊。」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只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他的手指在发送键上不停地晃着。

  「别···」我流着冷汗,不停地思索着。这条推特可大可小···网络上的事情真不好说。既有可能什么浪花也掀不起来,也有可能迅速流传开来,将这张照片永远地钉在我和妹妹的名字前面。到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后都有可能犹如附骨之疽一样。我是无所谓,但是妹妹···如果她因为这条推特在学校被同学排挤嘲笑···如果她的老师要跟她进行难堪的对话···如果她以后工作的时候,有人突然把这张照片拿出来···我越想越远,越想越糟。

  Josh看我脸色越来越难看,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担心。我已经让那个人把照片删了,现在这份照片全天下只有我一份。想一想,你可真是一个幸运的家伙啊。」

  「幸运···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你想一想看啊,你的运气有多好啊?如果不是昨天Nancy过来了,你现在就不是在校门口,而是在女厕所里听我讲这些话了。」

  我仔细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他···他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了。早就准备好了威胁我的东西,难怪···他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对我出手。

  「所以你看,我们现在筹码对等了。」他踩着地上的一根树枝,慢慢地扭着脚踝。「虽然你的筹码是Nancy帮你加上去的,但是···依旧对等了不是吗?」

  筹码?···他是指Nancy手中那份不存在的视频吗?

  如果他知道了这份视频是不存在的,他会对我做什么呢。「你呀···真是个职业的可怜虫。」他感叹道。「你现在明白了吗?你不想这张照片被我发出去。我也不想我的视频被放在网上。所以···大家都别冲动,你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我气得浑身发冷,昨天被他打过的地方好像更疼了。

  「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绝···这不是常识吗?」他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我。「你本来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奴仆了,你都没有一点自觉吗?」

  我虽然气得不行,但也清楚,如果不是他以为Nancy手里有他行凶的视频,恐怕我···只能由他摆布了吧···

  「好了···好好享受你的幸福时光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了,记得想个好理由来骗过老师和同学。不要让他们看出马脚了的···否则···你明白吧?」

  我满脸铁青,只是握着拳站在原地。

  他俯下身,突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你别说···你这张脸,长在女人身上还是挺好看的。」

  「你···你什么意思!」我想瞪他一眼,他却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按了下去。

  「哈哈···」他笑着,我被按向地面,我疯狂地挣扎着。

  突然他松开了手,我差点仰面摔了个跟头。

  「小心一点啊。」他皱着眉头说道。「可别把你这张娘炮脸再弄伤了。」

  我攥紧拳头,想要一拳打向他那张恶心的脸。但他只是挑衅地看着我。

  此时,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学生,我感觉怒意快把我的脑细胞都焚尽了,却还是松开了手,低下了头。

  「这就对了。」他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脸,满满地转身。「那我就先去上课了,以后再见了,小·婊·子。」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悠悠地走进校门,时不时还跟人打几声招呼,愤怒扭曲了我的视线,眼前的世界都发暗了···

  ··· ···

  也不知道上午是怎么过去的,老师同学来问我的伤。我就说是因为昨天第一次学习滑板,结果摔成了这样。然后也没什么人来理我了。

  结果就是我非但没有让Josh退学,我这个被打的人还要替他编造谎言···

  Nancy一直在给我发短信,我也没有回她。我只觉得心头上有无数种复杂无比的负面情绪,让我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浑身不停地发抖,就算在课堂里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跑到厕所里去,坐在马桶上一边搓着拳头,一边用脚踩着地板···

  到了第一节课课间的时候,我心思已经乱到了极点,只想赶紧回家了。我到了储物柜面前,从里面拿出书包准备回去了。这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

  「喂···你干什么啊?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Nancy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过来。

  「我···我···」我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跟她说。「我要回家了。」

  「什么你要回家?」Nancy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怎么了啊?跟我把话说清楚。」

  我把她的手拿开。「别···现在我···不太想说话。」

  Nancy看到我的眼神吓了一跳。「林若熙,到底发生什么了啊?」「我···」我本来满腔的怒火,看到Nancy那张担心的脸时,又只能强压下去。「我没事···就是今早Josh来找我了···」我断断续续地把早上的事情告诉了Nancy。

  「什么啊?」Nancy皱了皱眉头,口中念念有词。「一张看上去像是在接吻的照片···原来如此···」

  「我···我真是作茧自缚···」我呼吸都有些颤抖了。「竟然让那个王八蛋···」

  「好了好了···」Nancy握住了我的手。「没事的,他不是还以为我们手里有他的视频吗?他不会轻举妄动的。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我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我···我好没用···」本来有点想哭的我,想起了Josh说我那句「摇尾乞怜的受害者」,于是又强忍住了泪水,站在原地颤抖了半天,却只是叹了一口气。「哎···我,我先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吧。」

  「你要回去呀。」Nancy想了想。「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你不是还要给我做一顿饭吃吗?」

  「哦···」我低着头想了想,想了很久,还是开口了。

  「Nancy···我考虑过了,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的。虽然我知道我看上去很废很无助···但是你不用来管我的,让我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就好。」

  Nancy很无奈地说:「哎···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今天我只是想吃你做的饭而已。」

  「是这样吗···」我调整了一下气息。「那···Nancy,我能要求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今天我给你做完饭以后···可不可以,不来帮我了?」我看着地面,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不要来担心我了,也不用再来···可怜我了。我会自己好好努力摆脱现在的情况的。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会努力的。」

  Nancy听完我说这话沉默了很久,期间走廊里人群在我们旁边不停地穿行而过。同学们都走在灿烂的阳光下,勾肩搭背、欢声笑语地享受着他们的课间时光。

  「我明白了。」Nancy还是回话了。

  虽然走廊很嘈杂,但是她的每个字都那么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谢谢你···」我勉强地对着她笑了笑。「我们走吧,我给你做顿饭吃。」

  ··· ···

  到学校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材之后,我拎着塑料袋,慢慢吞吞地和Nancy往家里走。

  正午快到了,远处的风景被热浪所扭曲了,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在太阳的灼烧下,似乎都生出了一丝眩晕感来。

  我该怎么办呢?我拎着袋子,脑袋前所未有的沉重,身体上的伤痕也被高温烤灼着,心中的愤怒在夏日炎炎中不停地发酵着。

  这时候应该吃点清凉的东西消下暑,然后安安静静地吹一会儿空调吧。

  但是我却不想让我的痛苦退却了,我已经逃避太久了,我不能再无视我的软弱了。

  一晃神,我已经站在了家中的厨房。我带上了围裙,拿起了菜刀。将食材开始摆好,准备开始做菜了。

  虽然脑袋还是有点疼,但是也许做饭能帮我把我的理智找回来吧。

  我不想再考虑Josh的事情了,现在,我想给Nancy做一顿「青椒肉丝」。

  拿出猪里脊肉,先切片,码整齐后,再切成细丝。随后加入盐、胡椒粉、酱油后放在一旁腌制。然后加入鸡蛋清、淀粉和植物油将它们和肉丝一起拌匀。随后,将青椒切成丝、将姜和蒜切碎,放到一旁准备开始生火。

  前面都算是比较简单的步骤,真正让我头疼的是「火候」这件事情。

  中国的菜谱向来都有些模模糊糊的。很多词范围都很大。比如什么叫煎至「金黄」?什么程度叫「断生」?多少是「少许」?多香是「爆香」?你的「中火」,又和我的「中火」一样吗?这些词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和试错。

  当然这样的菜谱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给了每个人自由发挥和创作的空间。每家每户的菜好像很相似,但却又有很多差别。我就在不同的亲戚的家中,吃过至少六种以上,口味造型完全不同的「番茄炒蛋」,还有更多种的「红烧排骨」。

  我做菜向来一板一眼,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少,都不能错。所以我做菜成功率还挺高的,但真的让味道好吃的,应该是那一丝玄妙的「烟火气」。

  谁知道那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手抖所以盐放多了,也许是用指头擦了擦汗然后又继续切肉了,也许是炒菜的时候说了两句话,把唾沫星子给喷进去了······

  也许是对在等候用餐的人······有某种特殊的感觉吧。

  菜炒完了,米饭也蒸好了。我选择了东北大米,看上去油光光的,米粒大、味道也香喷喷的,让人一闻就有食欲。

  我把饭和菜都陆续端到了桌子上,Nancy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了我递给她的筷子。

  「会用吗···」我有些担心的说。

  「怎么可能不会。」Nancy手一拿把筷子夹了起来。

  「那行···吃吧。」

  我们两个人开始在沉默中开始静静地吃起了饭菜,吃了几口后,我自我评价味道还不算错吧,挺下饭的。于是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没想到Nancy也吃得很快,像是要和我比赛一样。

  「别吃那么···快···」Nancy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像是只猪一样···」

  「你···你还好意思说···」我感觉嘴巴里塞满了饭粒。「你一个女生干嘛···吃那么快···」

  Nancy快速的扒着碗,还拿起勺子把装着青椒肉丝的盘子端起来往自己碗里倒菜。

  「你···你给我留点儿···」我吃得更快了,不停地拿筷子往盘里夹菜。

  别说···这顿饭吃得还挺香的。只是不太符合这个该死的气候,青椒虽然不是很辣,但是也吃得让人舌根有些发麻。热气腾腾的米饭又让人体温继续升高,感觉自己身上开始冒汗了。

  「水···帮我去倒杯水···」Nancy吃完了,喘着粗气用手给自己扇风。

  我本来不想动弹的,但还是倒了两杯水过来。

  她看了看我的马克杯,那是妹妹给我做的,上面还写着「阿熙」两个字。「真是···看着就让人来气···」

  「气什么气···」我喝了一大口水。「这是我们兄妹情深的证据。」

  「哼···」Nancy也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喝完之后「哈」的一声呼了口气。「连体婴一样···」

  我也没理她,开始收拾起了盘子碗筷。

  「你···你想好你该做什么了吗?」Nancy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空盘。

  我摇了摇头,把餐具先收拾到清洗槽里了,默默地打开了水。

  拿了块海绵,挤上洗碟精,我开始仔细地刷起碗来。

  「得有个策略吧···」Nancy没有放弃询问,继续跟到了厨房里来。「总不能什么都不干,万一他发现了我手里没有视频怎么办?」

  想到这些事情,我心底还是一团乱麻。「我···我还得再想一想···」

  「那你···你自己怎么办啊?」Nancy幽幽地说。「你不想我来管你,那你在学校里怎么办···如果Josh又找你麻烦了怎么办?」

  我还是用很坚决地语气说:「那些问题,我都会自己解决的。就算解决得不好,就算有被人欺负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再来管我了。」

  「哼···」Nancy吸了口气,语气刻意地变得轻松了起来。「那我还真是少了好大的负担呢。」

  「是吗···」我把洗好的碗冲洗了一下放在架子上晾着。「之前···都谢谢了···」

  「切···早知道就不管你了。」Nancy撇了撇嘴,我没有再回话了。

  当我把最后一个碗洗好之后,我回过头看了看Nancy,她正盯着我有些失神。

  「怎么了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哦···」她缓过神来。「看着你的背影···好像一条狗啊···」

  我气得发笑。「行了吧···别贫嘴了。你回学校去吧,我在家里休息一会儿。」

  Nancy见我一副「送客」的姿态,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林若熙啊,我最后给你一个建议吧。」

  「什么啊。」我用毛巾擦着手,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知道,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在哪里吗?」Nancy神秘兮兮地说。

  「哪里啊?」我坐在了餐桌旁边。

  Nancy也跟着我坐了过来。「摔跤队啊。你怎么都应该稍微听说过一些吧?」

  我想了想,的确,就算是我这种边缘透明人,我还是听说过我们学校摔跤队的名声的。虽然在美国有很多比摔跤更受欢迎的运动,比如足球篮球橄榄球···但是在我们学校,最出名的还是摔跤。也许是我们摔跤的教练太厉害了吧,听说每年都能打进全美国的比赛。

  「听说过,怎么了啊?」我的语气十分困惑。

  「你不想再当透明人了对吗?不想再被人欺负了对吗?」Nancy盯着我的眼睛。「那就去摔跤的预备队,然后想办法,让自己能进校队。」

  「进···校队?」这真是天方夜谭,我指了指我的鼻子。「我?你确定吗?」

  Nancy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你再好好想想吧···你也都看到了,我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搓衣板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Josh能在校队里当Halfback很了不起啊?」Nancy把身子靠近了一些。「我们学校的橄榄球队,别说在全国了,在加州都排不上名。而只要能进我们学校的校队,也就代表你能在全国都能排上名了···」

  这些事情我完全一窍不通,只能愣楞地点了点头。

  「所以···去摔跤吧。」Nancy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实话我没有感到很震动,而且脸上还是一副「你究竟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Nancy看我这副样子,也有些气馁。「算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然后就站了起来。

  我也起身去送她。Nancy一身清风的走到门口,没两下就把鞋子换好了。她蹬了蹬鞋底,然后转过身来。

  「总之,再见吧。」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用送了。

  「再见」我也对她挥了挥手,没敢看她在艳阳下的倩影,只是快速地把门给关上了。

  「热死了···」刚刚一开门那股热浪差点没把我烫着了。我赶紧又把空调调低了几度。

  餐桌旁边是个玻璃门,通向后花园。我站在前面,拿着杯子不停地思索着。

  「Josh···原来是···这样思考的···」

  「照片的事···也许可以这样解决···」

  「摔跤···搞什么啊···」

  光芒万丈的太阳下,草地都被烤的焦黄,栀子树上的白花在强光下亮得像是要着起火来。整个世界好像在被高温净化着一样,所有的污秽,似乎都在这片炙热的光明下,慢慢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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