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我所在的华为美国研究院解散了。由于美国对华为的打压与全面封锁,总部决定将成立刚刚一年多的华为美国研究院搬迁到加拿大。搬到加拿大涉及到诸多前期工作,如总部选择、办公地点租赁、地方政府许可等等前期工作,都由国际部的行政部门具体负责,我这个院长反而没什么太多的事。我负责筹建美国研究院时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似乎是一夜白了头,可是刚刚才运营一年多,就被迫迁往他乡。老板决定给我一个月的假期,让我回国好好休息。

  我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82年南大数学系毕业后,父亲利用关系让学校公派我前往美国北卡州立大学( North Carolina State University)深造。

  硕士毕业的那年,我对前途一片渺茫,我不知道是该回国工作还是继续攻读博士。

  后来父亲来过一封信,大致内容是希望我继续攻读博士,并隐晦地提出希望我将来能在美国留下来工作,至于公派之后的遗留问题由他来处理,因为当时南大的一个副校长是父亲的同学。父亲被文革搞怕了,尽管没受到多少迫害,但内心总是有点忐忑不安,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一片美好的未来。

  其实在收到父亲来信之前,我已打算回国。倒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国,而是因为没想好读什么专业的博士,推荐信也没准备,加之公派的时间也到了,就包包扎扎准备回国,甚至房租都只付到当月的月底。接到父亲的来信之后,我则更加焦虑了,父亲不建议我回国,可我又如何申请博士呢?

  那天我在超市里买了一些牛奶、面包、果汁、鸡蛋、蔬菜等等一大堆东西。

  既然不回国,先把生计解决好,再考虑读博士的事。

  刚出超市,前面一个个子高高的老头也拎着两个大袋子,歪歪扭扭的要过马路。不知道什么回事,那个老头被拌了一下,直挺挺地就摔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丢下手中的食品袋,赶紧跑过去扶起老头。(那时不知道后来的彭宇案,义无反顾地跑上前去。)哪知老头竟晕倒在地,不能说话了。我父亲是医学院临床医学教授,重点是心血管疾病。我一看,就担心老人是不是有高血压,急遽摔倒可能导致的脑出血。我稍稍抱起老人肩部,赶紧向旁边的行人呼救。很快911 来了,我陪着把老人送进了ICU.老人无法说话,我只好充任了老人的亲属,负责医疗相关的一切事宜,甚至刷了信用卡做担保。父亲从小就教育我救死扶伤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应该做的事,这句话时时刻刻牢记在我的心头。

  经过ICU 近6 小时的抢救,老人终于醒来了。主治医生对我说,老人是轻度的脑梗引发的脑出血但出血量不大,幸亏抢救及时,经过手术之后,预后较为乐观。

  在老人(老人其实岁数不大,大概60岁左右,白人往往看上去比黄种人老不少)病床前,老人给我写下了孩子的联系方式,我很快找到了他的家人。经过三周的休息,老人顺利康复出院。我那时反正也没事,每天除了写自荐信、找导师写推荐信、联系大学申请博士外,就到医院去看望看望老人,陪他聊聊天。临出院前,老人看到了我手中写的自荐信,就问我,今后是不是想去读博士?其时他已经知道我刚刚硕士毕业。我就把父亲来信的想法给老人说了一下。老人大概也对中国的文革略知一二,沉吟了一下说:“要不,你到杜克大学(Duke University)读博士吧?”

  我说:“我很想,可是我不认识任何人,而且杜克是名校,我担心申请不上。”

  老人和蔼地笑了笑说:“年轻人,我看好你,你有一颗善良博爱的心,你的未来一定会美好的。我已经给你写好推荐信了,你现在回去就好好准备,9 月份开学的时候,直接去杜克大学计算机系报道。”

  九月份,当我怀揣着老人的推荐信踏进杜克大学的时候才知道,老人原来是杜克大学计算机系主任,后来老人就成了我的博士生导师。再后来,老人因为自己的学术成就和道德水准,荣任杜克大学校长。作为老人着力栽培的得意门生,我博士毕业后被老人直接推荐去了Intel ,其时芯片设计部门的老板是老人的学生。经过不懈的努力,我后来成为了Intel 的首席科学家。由于是公派出国,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回国,担心学校为这事找我的麻烦,回去了就回不来了,尽管父亲帮我已经摆平这件事。后来我在美国拿到了绿卡、护照,娶妻生子,生活稳定。随着我在科研上的成就越来越高,多年没有联系的母校主动邀请回国参加学术交流。由于美国对芯片技术的限制,每次回国,我的电脑和手机都会被FBI临时没收,并给我提供新的电脑和手机。尽管如此,我还是恪守一个职业经理人的道德水准,没有将企业的核心和前沿的技术予以透露,但即使这样,我讲述的很多内容在国内仍然受到热烈的欢迎,中国在芯片设计和制造方面实在是太落后了。

  2016年春,相爱多年同在Intel 工作的妻子罹患抑郁症跳楼离我而去,斩断了我对Intel 的最后一丝挂念,我决定离开了工作近三十年的Intel ,投入华为怀抱,帮助华为筹建美国研究院。一方面是我发现,我现在尽管在Intel 身居要职,但开始越来越难以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因为美国对中国技术封锁越来越严格,尤其是特朗普上台之后,连我们这些已经拿到美国护照、在美生活多年的能够接触到美国最新技术的华人都被纳入到管控范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华为给我开出了远高于Intel 的年薪,我觉得是时候用我的经验、技术,为华为的芯片设计做点贡献了,也算是间接为祖国做点贡献吧,毕竟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华为美国研究院在硅谷投入运营,但现在就要搬迁到加拿大去了,我则带着一个月的假条回到了中国。孩子们都大学毕业工作了,我决定只身一人回国。

  父亲和母亲已经退休在家,在乡下买了一块宅基地和一片小院子。父亲是医学院教授,平时没事干的时候就给周围邻居提供提供疾病咨询和养老保健;母亲原来是林业大学教授,小院子里自然是花团锦簇,瓜果蔬菜,一应俱全,周围邻居遇到种植上的问题也都来问问母亲。所以,父母亲退休之后,倒也忙得不亦乐乎。

  回家的第二天,父亲和我说:“小勇,我和你母亲最近想去当年我们下方的地方看一看,我们离开那已经四十年了。”

  我略一琢磨,知道了父亲的心思。父亲现在年事已高,去日无多,去那儿回忆回忆当年风华正茂指点江山时奋斗过的地方,也算是对这段历史一个交代吧。

  我说:“好!”

  “不要惊动任何人,我们悄悄地去吧。”父亲叮嘱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我开着车,带着父母一路向北,去重拾四十年前的记忆。

  “五七”干校,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根据毛泽东《五七指示》精神兴办的农场,是集中容纳中国党政机关干部、科研文教部门的知识分子,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思想教育的地方。1968年,黑龙江柳河干校命名为“五七干校”,成为中国第一个以此命名的干校。“干校”是“干部学校”的简称,实际上是“变相劳改”的场所。1979年2 月“五七”干校停办。

  不到十点,我们就到了离南京差不多近200 公里的苏北五七干校。如今乡下已经是柏油路、水泥路四通八达,但大片的农田、绿油油的农作物依然不改四十年前的模样。离开国道不到十公里,我们就进入了一片林场,中间是窄窄的通道。

  父亲突然兴奋地说:“看,这些树,还是我当年参与种植的呢。”

  母亲也说:“嗯,是啊,那些地都是在我的指导下实现开荒种植,第二年就结出了果实的。”

  父亲母亲一路兴奋地指着这片地,回忆那片树,不停地交谈着。等到穿过这片树林,拐过弯,越过一座石桥的时候,父亲说:“儿子,停下来,我和你母亲慢慢走过去吧。这座桥也是我们当年参与修建的,过了这座桥不到一公里,就到了五七干校了,你去前面等我们吧。”

  父亲和母亲相互搀扶着,沿着窄窄的水泥路面慢慢向前走。我开着车一路向前,前面不到500 米,我看到了一个丁字路口,正面一个大大的石头标识牌:五七干校旧址(左拐500 米),红战校旧址(右拐500 米)。(红战校是红卫兵战斗学校的简称)。猛然间,我想起了红战校的那一年多的学习经历,鬼使神差我直接右拐去了。

  红战校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所职业技术高中,依稀保留着当时的模样,那条当初将学校分为南北两个校区(高中和初中校区)的河流依然在流淌着。驱车沿着河边道路,很快就进入了学校。学校四周已经建成了围墙,分布着教学楼、实验楼、办公楼、大会堂等等,可惜这些建筑已经是全新的了。沿着学校中心的一条道向北,我来到了最北面靠近河边,往右拐,终于我看到了一排平房。天了,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平房。红色的砖瓦、绿色的门框、原木色的木门,一个一个的房间,当年就是我们初中老师们住的单身宿舍。沿着平房一直往前走,走到了最边上,我终于看到了我魂牵梦绕很多年的地方。多少次梦里,我曾经依稀来到这里,看到了我最最亲爱的孟老师。她笑着看着我,手里拿着教案,微风吹乱她额前一缕长发,她优雅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捋了捋。可当我激动地伸出双手去拥抱她的时候,她却倏忽不见了。

  我看着锁住的门,上面已是破败不堪;锁头已经生锈许多,不知道能不能打开;我抵近窗户,斑驳的窗户上面的玻璃已经沾满了灰尘,似乎在诉说着过去,房间里什么都看不清。突然,我看到了窗条上系着的一根红绳子,由于岁月久远,红绳子几乎腿了颜色,但能依稀看到当年红色的底子。我猛地想起,这是我和孟老师的一个约定:今后,如果她有机会离开了这所学校,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的时候,她在临行前一定会在窗条上系一根红绳子,并扎得紧紧的。有一天我学成归来还来看她的话,如果看到了红绳子,一定要去找她,因为她永远忘不了我。

  我一个劲步冲上前去,伸出手指,慢慢解开这段红绳子。可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绳子已经脆了。我还没解开扣,绳子就融化在我的手掌中,一阵风吹来,红绳子近乎风化的碎片随风飘荡开来,迷糊了我的双眼。在泪眼朦胧中,我依稀回到了1976年的夏天。

  那年夏天,经过父亲的斡旋,我和姐姐从南京来到了父亲和母亲所在的五七干校,一家人经过多年的分散终于团圆。父亲和母亲被认为是知识分子臭老九,1972年就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顺便说一下臭老九的来历:“元制,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可见读书人排在第九位。而“文革”中,知识分子被排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后,故称知识分子为臭老九,含有对知识分子的蔑视和厌恶,那时多宣传知识无用论,浪费了近两代人的青春。)

  父亲和母亲来到“五七”干校之后,刚开始还要参加劳动。可没几天,他俩的专长就得到了发挥。据父亲回忆说,他到干校不久,干校校长的儿媳妇在家里临产,来不及去医院,我父亲这个临床医学老教授临时充当了一回妇产科医生,顺利安全帮助校长抱到了孙子。校长自此对父亲另眼相看,父亲除了周日参加一些必要的种树、修桥的劳动外,就成了干校卫生所的专职医生,一方面帮助干校的赤脚医生(注:赤脚医生,是上世纪60~70年代“文化大革命”中期开始出现的名词,指没有固定编制,一般经乡村或基层政府批准和指派的有一定医疗知识和能力的医护人员。他们的特点是:亦农亦医,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行医,或是白天务农,晚上送医送药的农村基层兼职医疗人员。)上课,提高他们的医疗水平;另一方面,也给一些在这里改造的老干部、老知识分子看病,当然父亲也成了干校领导的御用医生。那时虽然全国都在鼓吹知识无用论,但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当地淳朴的老百姓对父亲这样的医学院教授甚是尊敬。而母亲因为是农学院教授,很快带领乡亲们开荒种地,指导农民们如何种植提高产量,得到了干校领导和老百姓的认可。自此,父亲和母亲在干校混得还算不错,和校长私教甚好。他们除了劳动工作外,校长还定期给他们送点内部的参考书,一些下放改造的老教授也会给父亲母亲一些他们偷偷带来的书籍,让我有机会能看到大部分孩子看不到的文学、历史作品,甚至一些内部翻译的参考资料。自此,我的骨子里种上了善良的基因。

  1976年春过后,经过父亲和干校校长多次沟通,干校校长终于和临近的红战校校长谈妥,暑假我和姐姐就可以来到干校和父母一起生活,开学后分别去红战校借读初三和高二。

  那年暑假,我在干校没啥事,就天天读各种各样的历史、文学作品,包括四大名着,外国文学作品主要是前苏联的、法国、英国的作品。尽管我喜欢读文学作品,但后来读大学的时候,我仍然选修了数学,因为那时的论调就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还有一个论调就是: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 ,照样是接班人。我的英语严格意义上是到美国之后才开始学的,到现在口音都很重。

  8月31日,我和姐姐前去学校报道,领到了课本。回到家,父亲认认真真用旧画报纸给我们仔细包了书皮,关键是要在封面处还要折叠成两个直角,这一包就是一晚上。不像现在,直接买塑料封套,几分钟全部搞掂。速度快了,却少了一份对书本、对知识的尊重。

  9月1日开学第一天,我竟然意外迟到了。母亲一早去地里指导农民种地(自己是不用干活的),父亲也随着去锻炼锻炼身体,帮我和姐设置好了闹钟,可惜闹钟不知道啥原因没响。等我气喘吁吁跑进教室时,第一堂语文课已经开始快十分钟。

  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站在讲台上的语文老师转头看了我一眼。从老师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威严,但纯洁的目光,精致的五官,凹凸的身材,配上干净的黑色布鞋,尤其是一根齐肩的黑色辫子。我看到孟老师的第一眼,终身难忘。

  “进来吧,今后不要迟到。”老师的语气很严肃,但温和。17岁的我个子不高,不到1 米7。当我从老师身边走过的时候,发现老师竟然和我差不多高。我坐在第四排,老师走过来,略微弯下腰递给我试卷,悄悄地说:“今天是开学摸底考试,抓紧时间。”我悄悄一瞄,从老师白色寸衫第二粒扣子里露出一点雪白来,身上流露出一点点雪花膏的香味,瞬间让我内心激动,暑假里看到的安娜。卡列尼娜形象似乎就成了眼前的语文老师。

  我嗯了一下,平息了内心的激动,认真做起作业来。卷子就三道题目加一篇作文。前三道题目是默写三篇古文名篇的一段,卷子已经把第一句话列了出来,作文题目是:家事。

  对于我这样喜欢阅读对文学有着一定天赋的人来说,背诵名篇是基本功,很快三道默写顺利完成。当看到作文题目的时候,顺手就把安娜。卡列尼娜小说的第一句话写了下来: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作文印象写的是父母下放、我和姐姐在南京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遇到的种种不幸,以及现在与父母团聚之后的喜悦。文章应该写的有些矫情,但至少是真实家庭生活的写照。

  这次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下午,语文老师当场就在班上表扬了我:全部六十个孩子,我是唯一的满分,而且让我当场朗读了这篇“家事”的作文。随着我声情并茂的朗诵,我竟然看到了老师眼角有点湿润。在那个时代,农村的孩子没读过几本书,更没有我这样的家庭经历,初三的孩子基本还停留在上学、放学回家种地阶段,没有家长会觉得孩子将来能够去读大学。

  那天,我成了语文课代表。

  周六下午,照例是劳动课。那时学校还有许多地,我们的教室就分布在田野里。在校生从周二开始,轮流半天时间劳动。学生不懂什么技术活,唯一的就是出点体力——抬粪。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干活,大概是也带有劳动改造的意思。孟老师来自北京,我来自南京,我们班就两个来自大城市的人,关键是我们都讲普通话,而乡下的孩子则讲方言,沟通起来着实困难,自然我和孟老师编在一组。

  孟老师为了这次劳动,专门穿了长袖、长裤、靴子,头上还扎了一条毛巾,惹得同学们像看西洋景一样看着。不过,由于孟老师上课时普通话讲得特别好听,人又长的漂亮,每个同学都很喜欢她。同学们都很纯朴,见我和语文老师分在一组,每次分量都不是很足。不过,抬粪要走上一里多路,俗话说“百步无轻担”,作为男人,我总是把粪桶尽量靠我这头近一点,让前面的孟老师肩上的压力轻一些,孟老师也感受到了我的善意。

  这一里多路要走上近半小时,路上俩个人就闲聊了很多。老师名字叫孟晚秋,是工农兵大学生,在“田野中大有作为”的理想中,一激动就在去年毕业时来到了我们这个偏僻的学校做老师。她父亲的战友在这个学校旁的公社任革委会副主任,我们这个“五七”干校就位于“五七公社”的地盘上,这样可以照顾老战友的女儿。开学第一天当她看到我的卷子时,她非常吃惊。她诧异于这样一个相对闭塞的农村里,还有这么优秀的学生。

  “你看过安娜卡列尼娜?”老师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问。

  “暑假里看的,我还看了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思等等。”我认真地看着路,农活没干过,体力还是有的。

  “你们家哪里来这么多书?”孟老师吃惊地问。

  “我爸就在旁边的干校,他是医学院教授,经常给那些个劳改的知识分子看病,他们偷偷带了一些书来,就悄悄地借给我看的。”

  “是吗?我尽管读了大学,现在是语文老师,也是好多文学作品没看过呢。”孟老师叹息地说。

  “好啊,好啊,只要你喜欢,我回头带给你。”我赶紧承诺道。我那时不知道工农兵大学生概念,只知道讨漂亮的女老师的欢心。

  突然,前面的孟老师脚步一歪,人差点倒下去。原来孟老师聊得高兴,没注意脚下,一脚踩歪到田埂上。我赶紧放下担子,走过前去,孟老师已经蹲在了地上,看来这一下崴得不轻。旁边的同学看见了,围了过来问要不要帮忙。

  我是医学世家,对这种脚崴的诊疗方法还是比较熟悉的。我赶紧对孟老师说:“你的脚崴了,现在需要冷敷,你先蹲这儿,我去帮你找冷水毛巾。”旁边的一个女同学赶紧过来扶住孟老师。

  可这会儿哪去找毛巾呢?我急的团团转。站着的女同学说:“老师头上不是有毛巾吗?”

  孟老师听罢,赶紧解开头巾。我拎着老师的毛巾,飞快地向附近的小河奔去。

  当我找到了一个缺口,蹲下来准备用水搓毛巾的时候,我竟不自觉的将孟老师的毛巾放到了鼻子上嗅了嗅,我刹那间闻到了女人的香味,那种香味是如此的清醇如此的美妙,我几乎是将毛巾紧紧捂在了嘴上深吸了无数口。一阵眩晕之后,我抬头看了一下四周,似乎害怕有人来看到。待看到没人之后,我终于依依不舍地将毛巾伸入水中搓了几把,站起身来往回就跑。

  大汗淋漓地跑到田埂边,那个女同学扶着孟老师坐在了田埂上。我帮助孟老师脱下丝袜,熟练地将湿毛巾敷在了脚上。看着我大汗淋漓,孟老师伸出手帮我抹了抹汗,有点愧疚地说:“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小心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着幸福与快乐。

  敷好脚,我说:“孟老师前面就是我们教室,我背你到教室,然后用自行车送你回宿舍休息。”

  孟老师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我弯下腰,旁边的女同学帮助孟老师趴在了我背上。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扶住孟老师的膝盖弯,在女同学的扶持下慢慢向教室走去。此刻,孟老师丰满的胸脯挤压着我的后背,夏天单薄的衣服根本无法挡住那一丝温柔,我的心砰砰直跳,十五岁少年荷尔蒙正是极度旺盛的时候,但内心躁动变成了浑身使不完的劲。沿着田埂小道,走了快十分钟终于把孟老师背到了教室旁。那一刻,我真希望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尽管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而后扶着孟老师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似乎是驱车带着媳妇回家一样,拼命地踩着脚踏车,把老师送到了单身宿舍。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孟老师的宿舍。这是一间单身宿舍,一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小的煤油炉,一些餐具。左手边是一个小餐桌,放着两只椅子。后面拉了一面帘子,帘子后面就是一张床。从右手边掀开了帘子,就进入了卧室。对着南面的窗户是一张办公桌,上面堆了一些书,以及我们的作业本,一盏小小的台灯,每天夜里陪着孟老师。

  我扶着孟老师坐到了办公桌边,准备回去。孟老师突然叫住了我:“要不,你帮我去食堂打两瓶热水,我想洗澡。”大概那时我在孟老师眼里还是个小小少年,一副青春懵懂的孩子,孟老师一点不介意说出她的想法。想想下午刚刚干的活,这会儿谁身上不都是臭气哄哄的?

  “好的。”我拿起孟老师的水瓶飞快地奔到食堂打回开水,帮助孟老师在床边放下澡盆,再打来一盆冷水。离开时,我对孟老师说:“要不,我让我爸爸明天帮你看看。”没等孟老师回答我就飞快了离开了孟老师的家,我担心孟老师会拒绝我的好意。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一早带着父亲来到了学校。父亲仔细地用手按了按有点青肿的踝关节,并用手端看了一下脚的形状说:“没关系,关节应该不会损伤,估计就是韧带有点扭伤了,休息2 周就会好。每天记得用热水敷一敷,这样更容易恢复。”那天父亲还和孟老师详细聊了聊我的学习情况,以及孟老师的工作。

  作为大学教授的父亲,勉励孟老师扎根基层,培养好孩子们,一定要坚信知识的力量,一定要坚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对于孟老师希望读什么书,让我尽量满足,但要注意保密。那个年代,不是什么书都能读的。

  接下来的2 周里,我每天中午就会来到孟老师宿舍,送交同学们的作业本,再把批改好的作业本带回教室发放。下午放学的时候,我会到孟老师的宿舍里坐上一会儿,和孟老师讨论一会儿看过的小说。对于我读过的小说,孟老师会认真和我谈谈读后感,启发我不断地去思考再去阅读。我也根据孟老师需要,从家里带来一些书给孟老师,记得那时孟老师看的主要包括“约翰克里斯多夫”、“战争与和平”这样大部头的小说,后来又根据家里的藏书和孟老师的需要,带了不少稀有的书给孟老师。孟老师看完了,就会悄悄地包好书皮,叫我带回去,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一样。

  回到家里,父亲也会问问我孟老师的脚,然后问问学校的学习情况。倒是姐姐偶尔悄悄地对我说:“弟啊,我最近看你每天放学不是马上就回家,总是跑到语文老师那去啊。”

  “我是语文课代表,老师这些日子脚扭伤了,我要送作业本,再去取作业本,还要帮助孟老师布置语文作业,甚至帮助她批改作文呢。”

  “瞧,把你能的。我看你现在是不是有点被漂亮的语文老师迷住了吧。”

  “胡说八道。”我心中的这种朦朦胧胧感觉突然被姐点破,我有点恼羞成怒。

  “不逗你了,这么漂亮女老师姐也喜欢的。”

  姐姐的这段无意调侃的对话,竟然点亮了懵懂少年初恋的心。

  从那开始,我去孟老师宿舍的比以前更勤快了。每天放学后,我都会捧着同学们交的作业本,到孟老师的宿舍,一起帮助她批改作业。我俩总是有一搭没一搭谈谈家事,谈谈学习,谈谈理想。不过,说到未来,孟老师总是透露出一丝迷茫。而我那时的年纪,根本不了解未来对我意味着什么,最快乐的就是能和孟老师呆在一起。闻闻她身上的体香,偶尔来一次手腕的接触,但从孟老师脚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她柔软丰满的胸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成了初三年级的红人,连学校潘校长都知道了我,孟老师也俨然觉得为有我这样的学生而感到自豪。除了杰出的语文成绩外,数学也是我的强项。父亲尽管是医学院教授,但对数学有着异乎寻常的爱好,没事的时候还经常研究研究数论(陈景润教授就是研究数论的,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也想研究研究哥德巴赫猜想,这个我没问过父亲。),连带着初中的我把高中的数学都学完了,并开始了微积分的生涯,所以初三的数学对我就是小菜一碟,这也是我后来读大学选择数学的原因。

  渴望看到老师的肉体,则成了我晚上经常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的梦魇。荷尔蒙旺盛的分泌,往往让我在床上幻想着孟老师丰满的乳房是什么形状,圆润的屁股是什么模样,大腿间究竟有没有长满阴毛,在那个对异性身体极度缺乏资料、图片了解的年代里,唯一的就是通过看过的小说,幻想心中脱光了衣服的孟老师究竟是什么模样。这种幻想往往带来的就是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裤裆里湿漉漉的。不敢换上干净的新裤衩,只好套上长裤,让自己的身体去烘干裤衩,直到中午才感觉到裤裆里潮湿真正消去。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星期天,学校里的老师几乎都回家了,只有孟老师是外地人,一个人就留在学校,这是我多次研究的结果。那是临近中秋的一个周日晚上,我和父亲说去同学家玩,其实我是再回到了学校。

  大概在八点过了没多久,我看着孟老师北面小厨房的灯熄灭了,而南面靠窗户的台灯亮了。我慢慢靠近面南窗台,隔着玻璃窗户偷偷往里瞧去。我看见孟老师穿着裙子和短袖,把洗澡桶搁在地上,在脸盆里倒上了热水,地上放了洗发水和香皂。正以为她就此会脱下衣服的时候,孟老师却走到窗台前,将窗帘仔细地拉上了。那一刻,孟老师雪白的胳膊、高耸的胸部就隔着一层玻璃窗户,离我的面孔不到三十公分,我懊恼万分。不一会儿,我看到了一个影子在房间里上上下下在晃动着,然后慢慢蹲了下去,我听到了窗户里水哗哗发出声响,我此刻是多么盼望自己哪怕就是其中一朵浪花多好啊!

  聪明的我,其实早就想好了对策。那时单身宿舍的总开关和电表就在这一排房子的顶头。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房子的东头,早就垫好的砖头帮助我顺利将闸刀拉了下来。瞬间,这一排房子全都停电了,包括门前唯一的一盏路灯。

  我在明亮的月光下,再次潜到了孟老师的窗户前,慢慢地抬起头。我听到房间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身影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了十来公分。透过明亮的月光,我一下子看到了梦寐以求丰硕的乳房,孟老师潮湿的长发还耷拉在其中一只乳房上面,可惜月光不够明亮,看不清乳房的颜色和乳头的大小,可年轻的男孩子眼里只有乳房和乳头啊!这时候,哗啦一声,原来是孟老师借助月光找到了火柴,备课桌上的蜡烛瞬间被点亮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这根蜡烛如同阳光照亮了我心灵中整个世界。孟老师的雪白、丰硕的乳房、粉红如花生的乳头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世界停止了转动,时间停止了流转。然而过于专注的我,不自然向前伸直的脖子,恨不得眼睛能够贴在孟老师的乳房上看过够。真是乐极生悲,我的额头一下子撞到了窗户上的铁栏杆上,发出一声碰的声音,疼的我龇牙咧嘴,更是吓得我灵魂出窍。我忘记了孟老师乳房,却瞥见备课桌上的那只残留着火柴灰烬的手指不自然抖了一下,我赶紧趴下身子,跑回到房头盒上了闸刀。

  我不死心地又回到窗户前,孟老师的房间里除了备课桌上小小的台灯,房间里吊着的一个电灯泡也亮了,满以为再次拉起的窗帘却意外仍然留着那条十来公分的缝隙。

  孟老师已经洗完头发了,此刻她似乎一点没感觉到过刚刚发生过什么事。她静悄悄地坐在长桶里,双腿分开在木桶边,身体面朝着窗户,慢慢地洗着。我忍住额头上的疼痛,目不转睛地随着孟老师的手上的毛巾,一会儿脖子,一会儿肩膀,一会儿乳房,一会儿大腿,此刻孟老师的圆润丰满的乳房已经像刀刻一样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双腿中间的黑影被木桶的边缘挡住了,终于,孟老师洗好了。

  孟老师从木桶里慢慢站了起!啊,双腿间的那一抹黑色终于被我看清了,顺着腰身往下流淌的水,在阴毛处汇集在一起,竟然顺着阴毛滴了下来,这每一滴水都仿佛滴在我的心坎上,滴得我心惊肉跳心潮澎湃。孟老师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毛巾拧干,将双腿略略分开一点,用毛巾从前面慢慢擦到后面,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了孟老师阴户的模样,三角地带,阴毛茂盛,大腿根部则是淡淡红色的阴唇密闭着。擦完阴部,孟老师就着脸盆的热水将毛巾拧干,转过身去,慢慢擦干了自己的屁股。此刻,我的心似乎要爆炸了,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粗粗的呼吸声,孟老师的屁股雪白、紧致、圆润、挺翘,这种让人窒息的美让我的荷尔蒙瞬间迸发出来。我摸索着褪下裤衩,伸出一只手摸上早就硬挺挺的阴茎,一边拼命睁大眼睛看着孟老师轻轻扭动着的屁股。随着孟老师屁股的扭动,我的手快速地搓弄着,终于我的处男第一次就在月光下的窗外献给了孟老师雪白丰润的屁股!

  擦好屁股的孟老师好像突然想起窗帘没有完整拉起,赶紧从床上拿起一件衣服捂在胸前,快速走到窗前将窗帘再次拉起,我终于疲惫不堪地坐在了地上,紧张、刺激以及喷射,让我浑身失去了力气!

  周一中午照例去孟老师宿舍送上全班的作文本,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军人坐在了孟老师的房间里。一种本能的嫉恨从心里产生了,我的眼神里那种怨恨大概只有孟老师才能看得懂。

  孟老师却毫不在意,笑着对那个军人说:“这是我们班最优秀的学生,是语文课代表,他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名。”

  那个军人对眼前我这个身材单薄的毛头小男孩露出了一丝微笑,但眼光里更多的是一种不屑。在那个年代,军人是最可爱的人,而他似乎还是部队的一个军官,他的军装是四个口袋。至于读书读得再好,将来能有什么大用,则是最不靠谱的事。一个军官哪里能看上一个充斥着读书无用论世界里读书读的最好的小男生呢?

  “小勇,这是我男朋友,这次从部队休假来看我。”孟老师笑着对我说。

  我礼节性点了点头,怨恨的眼光却只敢射向孟老师,我还不敢挑战一个比我壮实得多的男人。我放下作文本,没有说一句话,捧起作业本就离开了孟老师。

  我猛然间觉得这个男人是来抢我的女人的,我觉得我的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下午的语文课,我是心如乱麻,孟老师讲的内容我一点都没听进去。而孟老师似乎也看出了我状态的不正常。课间休息时,孟老师关心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是不舒服早点回家找我父亲看看,我摇了摇头说没事。第二堂语文课我的状态有所回升,我觉得孟老师尽管男朋友来了但仍然是在乎我的。

  下完晚自习,我捧着全班的语文作业本,推开了孟老师宿舍的门。

  我一句话没说放下作业本就要走,孟老师突然拉住了我的手:“你是不是心里在恨我?”

  “是的,我恨你。”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突然,孟老师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你怎么额头被撞破了?”

  我一下子忘记了抽泣,那个还很纯真的年纪里几乎不知道撒谎是什么回事,我支支吾吾的。

  “是不是昨晚被窗户撞的?”孟老师温柔地问了我一句。

  我毫无防备的点了点头。

  “你这个坏蛋,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孟老师让我坐到了备课桌旁的椅子上,自己端坐备课桌前,像是在审问犯人一样。

  我明白了,昨晚孟老师后来已经知道是我做的恶作剧,电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断;如果断了,在那时的农村,至少断上半天,怎么可能几分钟之后就来呢?

  窗户前我的额头被撞,孟老师也是知道的。再后来,当孟老师猜到是我之后,故意给我详细展示了她的肉体,是不是也是对我在青春期里的一次全面的性启蒙教育?是不是孟老师已经意识到我对她的喜欢甚至到了单相思的地步?她在通过这种方式在警醒我,其实女人就是那么一回事,如同“红楼梦”里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呢?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竟然来了一句戏词。

  “呵呵,你还小,不知道喜欢是什么,爱情是什么。”

  “孟老师,我就是喜欢你,我要你嫁给我。”我认真着急地说。

  “傻孩子,你小说看多了,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怎么可能嫁给你呢?”

  “红与黑里不是那样的吗?”我不服气地说。

  “那是小说,再说老师已经有了未婚夫了。你也看到了,他是一个帅气的军人。”孟老师笑呵呵的看着我。

  “他不适合你,他和你不会有共同语言的,因为你是来自大城市的。”

  我这句话一下子击到了孟老师的心灵最脆弱的地方,孟老师刚才还笑呵呵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孟老师难过地摇了摇头,又低了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父母今年年初去世了,我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到北京去。不说了,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一下子抱住了孟老师:“反正你不能嫁给他。”

  孟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说:“老师总是要嫁人的,再说,老师昨晚不是都被你偷看到了?”

  “不够,不够,那些远远不够。”我耍赖皮起来。

  孟老师把我按坐在椅子上说:“你让我好好考虑要不要嫁给那个军人,好吗?”

  我立即破涕为笑:“好的,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我的这次破涕为笑却没有持续多久,孟老师竟被人告发了,说是她的房间里藏有高尔基《我的大学》,还有一本就是D.H.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两本书其实都是我偷偷借给孟老师的看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我看过了好几遍,根本就没有任何性爱描写。告发的理由是《我的大学》内容是“党内不肯改悔的走资派”反对教育革命,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则是西方情色小说的典范专门毒害我们东方纯洁的世界。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怎么能看这样的小说呢?

  从那天起孟老师被隔离审查。

  我回家哭哭啼啼地把孟老师被告发的事说了出来,父亲气得不行,你怎么能把那些书借给老师看呢?如果孟老师被隔离调查期间,说出这些书是从哪里借来的,顺藤摸瓜查到我们家,那些劳改的老知识分子也会受牵连的,你看你,怎么惹了那么大的祸?母亲也是急得直跳脚。姐姐幸灾乐祸私下里对我说:“弟弟,你看看,你喜欢的美女老师被你给害惨了吧!”还好,姐姐帮我保守了这个秘密,父母对我喜欢孟老师的事一直被蒙在鼓里。

  但事已至此,父亲只好悄悄地去找到了干校的校长,凭着父亲给校长的孙子的救命之恩,校长找到了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也就是孟老师未来的公公。终于在公社革委会主任和干校校长的协助下,孟老师被解除了隔离调查,因为孟老师在被隔离调查期间坚持说这些书是她从北京带来的,因查无实据,只好作罢。但条件是孟老师必须立即前往部队和那个军人结了婚,要通过和革命军人结婚,来提高自己的思想认识,改正自己的错误意识。这些都是后来父亲和我说的。

  自此,我在红战校的学习生活彻底失去了乐趣。

  第二年,也就是1977年夏天,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中高一。10月全国公布了正式恢复高考。在父亲和母亲的鼓励下,在我积极的准备下,我顺利参加了11月21日高考。由于我有优秀的文学功底以及已经达到大学一年级的数学水平,我顺利考上了大学。1978年2 月我拿到了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1978年3 月我回到了“五七”干校,父亲母亲已经恢复了大学教授工作,我和姐姐帮助父母一起收拾行李准备回南京,我和姐姐则准备正式读大学去了。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收拾好行李之后,父亲突然对我说:“儿子,我前一阵子听说孟老师又回到红战校当老师了,你要不去看看她在不在学校。如果在的话,顺便和她告个别。”

  这个消息一下子给了我莫大的惊喜。离开家时,姐姐悄悄地对我说:“弟弟,孟老师已经结婚了,你也要读大学了,告个别就好,不要再有什么其他的念想了。”我嗯了一下骑上车飞奔而出。

  三月,依然是春寒料峭,树枝上刚刚露出一点嫩芽,田野里绿油油的麦子一望无际,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春天的脚步已经悄悄降临。17岁的花季少年怀揣着对梦中情人的思念,觉得脚下无比轻快,自行车踏得飞快。然而,越接近学校,越接近孟老师的单身宿舍楼,我的心越发紧张起来。今天是周日的下午,照例那些在附近居住的老师还在家里帮助干农活,而已经结婚的孟老师是不是也在住在公社大院里呢?如果我这次看不到孟老师,下次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我忐忑不安地到了教师单身宿舍门前,一排宿舍前一个人影都没有,偶尔会路过一两个留校的学生。我停好自行车,紧张地来到孟老师的门前,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

  里面没有声音,我的心一下子沉到海底。

  我再次敲了两下,依然没有声音。窗户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我无法看清里面的任何东西。

  我终于绝望地低下了头,慢慢转身离开。

  就在我刚刚离开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孟老师从里面伸出头来:“小勇,是你吗?”

  这一声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将我瞬间从地狱送到了天堂。我转过身来,飞快跑进了孟老师的家里,孟老师顺手关起了门。原来孟老师在谁午觉。此刻,不大的宿舍了生着取火的炉子,里面温暖如夏,孟老师只穿着绣花的睡衣,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

  我一把抱住孟老师,禁不住哽咽起来,嘴里嘟哝着说:“老师,我想你。”

  孟老师也紧紧搂着我,轻轻地说:“老师也想你。”

  此刻,老师脖子上香味直接钻进我的鼻孔,两团丰满的乳房再次紧紧压在我的胸前,我内心仿佛遭到了某种电击一样。十七岁的少年虽然身高已经成人,但内心里依然对女人蒙昧无知。此刻,我将日思夜想的女人拥在怀里,除了拥抱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老师见我抱着她紧紧不动,慢慢地搂住我,从旁边的门帘里进了里间。这时的我已经浑身燥热,不知道是因为房间里温度高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内心的那团火在燃烧,头上浸出了许多汗珠。

  里间里只有台灯开着,虽是白天,但房间里如同是夜晚。到了床边,孟老师忽然将我的手从睡衣下面塞了进去,我一下子摸到了滚热、圆滑的乳房,我的嗓子沙哑起来,呼吸越发急促。孟老师开始帮我褪下裤子,此刻房间里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

  不一会儿,俩人已经是赤身相见。毫无性经验的我此刻趴在孟老师的身上,低头含住乳头像婴儿喝奶一般,坚挺的阴茎在孟老师的腿间胡乱抽动,小说中美好的性爱描述对此刻真实的做爱却没有一丝帮助。多少次梦里将孟老师搂在怀里,除了性奋,带来的则是第二天裤裆湿漉漉的感觉。孟老师伸出手,低低的说:“老师来帮你。”

  孟老师曲起双腿,屁股略微上扬,扶着我的阴茎,摸索着抵住了一个细小的洞口。孟老师双手搂住我的腰向下一压,下身一挺,我的阴茎一下子进入了一个温暖潮湿的地带,那种舒适、美妙、刺激、快感,是我从未有过的,即使梦中,我都没有这么快活过。

  “宝贝,上下使劲吧。”

  十九岁的少年就像刚被放逐的野马,开始拼命撒欢。从未有过的快感,刺激着激情燃烧的内心。单薄但结实的年轻身体释放出无穷的能量,我毫无顾忌地抽插起来。哪知道这种激动激情没有坚持到一分钟,我就觉得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梦中熟悉的那种兴奋的感觉纷至沓来,只不过这次的感觉更加让人激动,更加让人不可抑制。我拼命耸动,嘴里忍不住发出几声呻吟,终于我在孟老师的阴道里喷射出来。那种刺激、酸爽、兴奋的感觉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我拼命抱住孟老师,喷射的阴茎在阴道深处不停地颤抖,直到慢慢平息下来。

  这时,接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孟老师浑身颤抖咬牙低泣,我以为伤害到了她。哪知,孟老师带着眼泪笑了起来,说:“傻瓜,那是女人在触及心灵性爱中的极喜而泣!”这句非常具有文学性的表述,却在我当时被兴奋激动冲昏的头脑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致多少年后,我仍能清晰地记住这句话的每一个字。这触及心灵的性爱,这对我,未尝不是一样!

  过了一会儿,孟老师似乎要起床,我竟像个孩子一样搂抱着她不让她起来。

  她笑呵呵的说:“宝贝,你刚才射了,我得去洗一下,否则一会儿床单都脏了。”

  孟老师顺手拿了一条毛巾将我的阴茎擦了一下,展开自己的被子,帮我盖了起来,自己则起身走到旁边。不一会儿我听到热水瓶倒水的声音,以及毛巾拧干的滴水声。不一会儿,孟老师光洁的身体再次回到了被窝。孟老师靠在墙头,我则像个孩子躺着,头依靠在她的胸前,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乳房在轻轻的揉玩。

  “宝贝,你今天是有好消息说的吧?”

  “是的,老师,我告诉你,我考上了南京大学数学系。”

  “是吗?老师太为你高兴了。”说着孟老师低头吻了我一下。

  “老师,我听说你结婚了?”我快乐过后,闷闷不乐地问道。

  “是的,我去部队呆了一年。”孟老师的声音有点空洞,没有丝毫的感情。

  “老师,是我害了你,我知道,是我借给你的那几本书让你被隔离调查了,才让你被迫嫁给了那个男人。万一哪一天我找到了那个告密者,我一定要砍掉他的脑袋。”

  “傻瓜,不是你害了我,也不是那个告密者害了我,是这个时代害了我,我们生活在了这个不幸的时代,谁都无法幸免。幸运的是,这个不幸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都考上大学了,我们的希望又都有了。”孟老师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把老师的“我们的希望又都有了”理解成她可以嫁给我了。

  “既然我们的希望有了,你啥时候能嫁给我?”我傻傻地问。

  “啥孩子,老师都已经结婚了,哪能再离婚嫁给你?再说,我们这个时代还很保守,谁能容许刚刚嫁给军人的一个女人再离婚?还有,我想嫁给你,你父母也不会同意啊。”孟老师有点无奈地点了点我的脑袋。

  “那你在部队的这一年过的好吗?”我再次疑惑地问。

  “你说的对,我是不适合嫁给他。我来自北京,他来自苏北乡下;我是大学毕业,他是初中毕业;他连托尔斯泰、大仲马都不知道,我和他几乎没有共同语言。但谁能反抗得了这个时代,老师不嫁给他,可能就会被关进监狱。”老师哀叹了一下。

  “老师,可我喜欢你。”我把头埋在了老师的怀里。

  “老师也喜欢你,但你还是个孩子。老师把老师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希望你能在大学里奋发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孟老师的声音充满了疼爱与期望。

  “老师,你难道就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吗?你就不想回北京吗?”我突然问。

  “是啊,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只能呆在这里。但黑暗的时代已经结束,我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我和你一样,也还年轻,这几年我会认真复习,希望能够考上研究生。如果哪一天,我能够考上研究生我就有希望离开这里。”

  “老师,你一定要考上研究生。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也读研究生,到时我就有机会再娶你了。”我信誓旦旦地说。

  “老师担心你大学里那么多漂亮的女同学会把你迷住,到时你就会把老师给忘了。”孟老师用手刮了刮我的鼻子笑呵呵的说。

  “不会的,我一定不会忘记老师的。”我有点急了。

  “好了,老师逗你的。如果老师哪一天离开了这里,老师发誓一定会等你,好不好?”

  “好的,拉钩拉钩,三十年不变!”我伸出手指,孟老师也伸出手指,两只食指仅仅拉扯在一起,但这次拉钩承诺竟成了老师对我的单向誓言。

  我这时悄悄的说:“老师,我想好好看看你的全身,我要记住你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孟老师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默然了一下,然后说:“好,老师答应你。”

  孟老师掀开被子,起身将房间里的灯光开到最亮,把备课桌上的台灯也移到看床头,然后赤裸着身子,像雕塑一样站在备课桌前。两只眼睛微微闭着。我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在了老师面前,伸出双手,从老师的面孔慢慢摸起,摸到了肩膀、胸部,老师圆润坚挺的乳房耸立着;我顺着老师的乳房,慢慢摸到平坦的腹部,终于摸到了老师的阴户。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刚刚让我欲生欲死的地方,此刻对我毫无顾忌地敞开着。我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阴毛,慢慢分开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性爱留下的淫液,在灯光下微微闪光。我忍不住跪了下来,双手搂住老师圆鼓鼓的屁股,把头埋在了老师的双腿间,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孟老师伸出双手,慢慢揉着我的头发,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宝贝,你吻一吻老师的下面吧。”

  听到老师的提醒,我伸出舌头,尝试在老师的阴户间开始舔弄起来。随着舌头的上下舔弄,孟老师开始发出幽幽的喘息声,屁股也开始耸动,不停地将阴户低压到我的唇边。我的舌头开始尝试着进入阴户深处,里面的淫水刹那间淋湿了我的整个嘴唇,我平生第一次闻到了来自女人神秘地带发出的味道,这个味道酸?甜?腥?香?咸?总之,这个味道让我的阴茎再次勃起,让我的内心再次充满激动。我抬起头,对着老师说:“老师,我还想要。”

  孟老师怜爱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好的,宝贝。”

  说着,老师伸手把我扶了起来,自己转过身去趴在床上,双腿略略分开,屁股挺翘起来。

  我扶住老师雪白圆润的屁股,勃起的阴茎从屁股深处插了进去,可怎么着就是找不到刚才那个让我飘飘欲仙的地方。

  老师噗呲笑了出来,伸出手来从背后握住了我的阴茎,慢慢从屁股沟处插入,她自己则轻轻摇晃着屁股,直到我的阴茎再次找到刚才的洞口。我一用劲,阴茎顺利地再次滑进了老师的阴道。

  我扶着老师的屁股,身体的本能开始促使我前后耸动。由于有了刚才的经验,我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做爱,勃起的阴茎开始快速地抽插起来。年轻的身体就是好,我的每次抽出总能再快速有力的插入,孟老师总能发出一声呻吟声。随着我抽动的不断加剧,老师的呻吟声越发变得连贯起来,“嗯——啊——呜——哦——啊——嗯”,这不啻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它像冲锋号一样,指挥着年轻的战士策马扬鞭奋勇杀敌。

  我摸着老师丰满的屁股,不停地大力抽插,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那个时候,不懂得什么是控制,不懂得如何让女人更加性福,只知道奋力冲击。但青春无敌,力量无穷,很快老师的双腿开始颤抖,屁股不住晃动,老师说:“快,快,用劲,用劲,宝贝,老师要来了。”我听闻之后,双手紧紧搂住老师的腰,双腿紧绷,腰部弯曲,做出了最后的冲刺。

  房间里混杂孟老师的喊叫和屁股撞击的啪啪声。快速冲刺了几十下之后,老师高喊了一声“啊——”,我明显觉得老师的阴道一阵痉挛,我的阴茎一下子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一阵酥麻从脊椎尾部向全省散发开来,瞬间阴茎在老师的阴道里爆炸开来。

  就这样,我从后面搂住老师,俩人不停得喘息着,我好不容易才依依不舍将半软的阴茎拔了出来。老师转过身来一把抱住我,眼里再次噙着泪水:“宝贝!”我也紧紧搂住老师,这一刻我感受到了老师对我真切的爱!

  半响,我们又躺倒了床上。

  “你父母都解放了?”老师问。

  “是的,父亲和母亲将重新回到大学做教授,大学马上就要复课了。这次我就是回来帮助父母收拾行李的,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我非常伤感地说。

  “好啊,替我向你父母问好。感谢他们借给我这么多书,让我单调的业余生活充满了许多快乐。”老师满是伤感的说。

  “老师,你不要颓废,一定要用功,一定要离开这里。”我急切地说。

  “老师会的,你放心。等你们离开了,等干校彻底解散了,等大家都觉得知识开始有用了,老师大概才能离开这里。”孟老师搂住我,轻声地说。

  “老师,我在大学等着你。”我的声音充满着坚定。

  “嗯,好的。”老师应声道。

  老师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对躺着的我说:“你一定要记住,老师是爱你的,直到永远,不管你将来是否爱着老师。”

  没等我回答,孟老师低下头,快速地趴到我的双腿间,张开嘴,将我依然有些微软的阴茎含到了嘴里。

  我一下子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感觉,老师从侧面跪着的身体,形成了优美的弧线,似乎在无比地虔诚地坐着极为神圣的事。

  我看着我的阴茎第一次在心爱的女人嘴里进进出出,那种温软、湿滑刺激得我浑身发抖。我阴茎竟然又再次在孟老师的嘴里膨胀开来,老师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弄着我的睾丸,舌头慢慢舔弄着我的龟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刻。这时,老师眼含笑意地看着我,吐出阴茎:“宝贝舒服吗?”

  我不住地点着头,一个没有任何性经验的小男生哪经得住少妇的温柔与挑逗,我激动地双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老师看着我勃起的阴茎,转过身来跨坐在我的身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宝贝,想进来吗?”我沙哑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好急切地点点头。

  孟老师伸出细弱柔骨的手,慢慢握住我再次勃起的阴茎,将一条腿慢慢抬起,我终于清晰地看到了我的阴茎慢慢进入了老师的阴道,这一幕无比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多年之后,我对此依然难忘。

  老师双手按住我的胸膛,开始跪在我身上慢慢耸动起来。丰满的乳房在我的眼前上下翻飞,我情不自禁地再次握住它们,屁股也开始配合着老师开始耸动,身体也开始抖动。第三次做爱持续了好久,两个年轻人忘我地拼命交媾,拼命要把对方的身体纳入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拼命记住这激动人心的每一刻每一秒。

  终于要到分手的时候了,我和孟老师在房间里相拥而泣。

  老师说:“傻孩子,我们都还年轻,你今年才19岁,老师就比你大了4 岁,我们的青春还在,我们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命运。只有奋斗,才会有将来。”

  我哽咽地直点头,一个劲地说:“老师,我爱你,我要等你。”

  “老师也爱你。如果你哪天学成回来看我,看到窗户上系着一根红绳子,就意味着老师已经离开了这里,你一定记住要去找我,老师永远爱着你。”

  孟老师几乎是把我推出了房间。天已经傍晚,再不回去,天就黑了。没有路灯的乡下,夜里无法骑车。

  老师站在门口使劲地向我挥手,我泪眼婆娑,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见老师的身影。

  晚上回到家,我和父亲商量说:“孟老师想考中文系的研究生,能不能把我们家的藏书都给孟老师留下。”父亲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我们一家乘坐公共汽车离开的时候,留下了整整两箱书,父亲请干校的校长派人给孟老师送了过去。

  后来,我给在红战校工作的孟老师去过许多封信,但只收到了一封回信。在信中,老师说她生孩子了,考研究生的事要再等两年,感谢我父母给她留下了那么多珍贵的学习资料。信里勉励我努力学习,不要辜负她的希望,她会永远爱我的。这封信我一直珍藏着,出国前,我特意整理好放在了父亲的书房里。

  再后来,直到出国前,我再也没有收到老师的回信。

  我看着手中依然残留一些红绳子的碎片,慢慢握紧,害怕它们全部被风吹走。

  回到车里,我找到一张纸,把这剩余的近乎白色的红绳子碎片仔细包扎起来,放到包里藏好。再拿出手机,回到平房前,拍了几张照片,包括房头依然存在的那个电表和闸刀,以及孟老师南门窗户上的铁条,那上面似乎还留有我当初额头撞击的痕迹。发动汽车,我慢慢离开了红战校。我知道,这一辈子我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到了“五七干校”旧址,父亲和母亲已经到了,他们坐在一家小小的餐饮店里休息。原来这里除了保留了当初的两排房子,在里面建了一个“五七干校”陈列室,供那些曾经在这里渡过一段难忘岁月的人回忆之外,其他的房子都拆了,建成了一座中药厂。

  父亲和母亲看到我,笑着问:“是不是去学校了?”

  我点点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感到内心的某种秘密被父亲看穿一样。

  “是啊,红战校你当初考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母亲说。

  “哦,对了,前几年,孟老师好像还给我们医学院写过一封信,说是她已经回到了北京。你这次有空,就去北京看看她吧,信里有她的家庭住址和电话的。”父亲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是吗?”我的内心一下子激动起来。但时光荏苒,青春不在,这种内心的冲动不再能够轻易迸发出来了。“爸,你知道后来孟老师的一些情况吗?”

  “我知道一些。”父亲想了想,“那是你去美国留学之后,干校的老校长身体不好,就来南京找我帮助看病。我们闲聊了不少,聊天过程中他提到了孟老师。

  他说,孟老师在生完孩子之后,就想考研究生,可学校不同意,关键是她老公也不同意,她那个当革委会主任的公公也不同意。那时没有学校的盖章,她是没办法报考研究生的。又拖了两年,直到孟老师割腕自杀,家里才同意她考研究生。

  等到她考上研究生回到北京之后,她就离婚了,把孩子带到了北京。”

  我心里一阵酸楚,但庆幸孟老师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她去北京的生活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这个干校校长就不知道了,我也没问。不过,从她的来信来看,她后来也是做了大学教授,因为信的落款是一所大学。”

  “孟老师,你一定是依然爱着我的,我一定要去北京看你。”我心里暗暗呼唤道。

  1978年3 月,当我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满怀悲伤心内俱焚;2019年10月,当我再次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心里却充满着喜悦充满着希望。时间过去了整整四十年,我们都已青春不再,但承诺还在,梦想还在!

  参观完干校陈列室,陪父亲母亲在小饭馆里吃了午饭。找到了老校长的家。

  老校长现在已经快九十岁了,身体已大不如从前,见到了父亲母亲非常高兴。父亲感谢老校长当初给予我们全家的关心和照顾,老校长则感谢父亲帮助他挽救了孙子的性命,如今孙子已经结婚生子了。

  告别完老校长一家,我们驱车往回走。走到了红战校的旧址指示牌前,我下了车,站在指示牌前,请父亲帮我拍了一张照片,算是对那一段青春最后的告别吧。

  到了南京第二天,包里装着大学期间孟老师给我的唯一的一封回信以及从孟老师窗台前遗留的红绳子的碎片,我踏上了前往北京的高铁。

  十月的北京,天高气爽,在孟老师所在的大学里订好了酒店,问了问前台,朝着孟老师现在的住处走去。这时,我想起孟老师的名字来:孟晚秋。也许,孟老师这辈子注定属于她的真正的爱情要在她人生的晚秋时刻才能真正降临,而恰巧就在一年最美的晚秋时节里来到。

  下午三点,我轻轻地敲响了孟老师的家门,我依然心里紧张。一如我四十年前,离开红战校去向孟老师告别时敲响她的教工单身宿舍一样。那一次,我害怕孟老师不在,因为如果她不在,我没有时间等候,错过了,永远不会再来。今天我心里紧张但不用着急,孟老师不在,我可以明天再来;明天不在,我可以后天再来,我有一个月的假期天天在她的门前守候。

  “谁呀?”房间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那是记忆深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孟老师的北京口音。

  我再一次敲了一下门。那次告别的时候,也是敲了两次之后孟老师才开的门。

  今天,我依旧敲了第二次。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孟老师的神情一下子惊住了。

  此刻的孟老师依然穿着绣花的居家服,长发依旧散乱地堆在肩上。五官依然精致,身材依然凹凸,唯一的变化是脸上多了一些皱纹。

  我失声叫到:“老师!”

  我一下子将孟老师搂在了怀里,眼泪很快打湿了老师的肩膀。

  孟老师同样紧紧搂住了我,过了一会儿,老师笑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个孩子,还这么爱哭呢。”

  坐在沙发上,我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纸,慢慢解开,风化的绳子碎片静静地呈现在老师面前。孟老师同样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看了几眼,再仔细叠好。

  我说:“老师,昨天我去学校的时候,幸好你当初的单身宿舍还在,我在窗户前看到了这根系着的红绳子。”

  孟老师笑着说:“是啊,我后来考上了研究生,我觉得我这辈子不会再结婚了。临行前,想起了我们的承诺,就在窗台前系了这根红绳子。我没想到四十年过去了,你还能去那看我,还能记住我们当初的承诺。”

  我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孟老师的手腕。我看到孟老师右手腕上依然残留的伤疤。

  孟老师知道了我的意思,她笑着说:“那时,我们还年轻,我们的青春还在,青春就是用来奋斗的。没有割腕,就没有我后来的研究生生涯,我就不能离开那片黄土地。”

  我的眼泪再次流淌下来,“老师,你读了研究生为什么不去找我?”

  “我那时还没离婚,还带着一个孩子,我不想去找你,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更加爱你的妻子,一个更加活泼可爱的孩子。”孟老师继续笑着说,“这不,今天你来了,我们不都过得挺幸福的吗?”

  “老师,我知道,你这些年一定受了无数的委屈,无数的痛苦。”我深情地望着孟老师。

  “我们生活在那个时代,我们无法选择。我们开心过,我们痛苦过;我们奋斗过,我们也成功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时光不能倒流,生活还得继续。”

  2019年12月31日下午,我在旧金山国际机场迎来了从北京飞来旧金山的孟老师。在机场我们紧紧相拥,泪眼婆娑中,我们承诺今生彼此再也不分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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