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亮,父母给我起这样的名字,或许就是希望我的命运能敞亮点儿吧,可惜事与愿违,从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为止,我的命运就注定崎岖。

  我的母亲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虽然生在农村,但是长得一点儿也不比电影明星差,因此在没结婚之前,追求我母亲的小伙都能把我家门槛踏破。可是谁知道有一日我的母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花费了家里大量的钱财,一直都没有医好,而且自那之后,我的母亲就是大病偶尔,小病不断,村里的长舌妇也不停地嚼舌根,说是我妈是扫把星,谁娶到门谁就要倒霉。因此虽然我的母亲十分的漂亮,可是自那一次大病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追求了,不过我的父亲当时对我的母亲一见钟情,也顾不上家里人的反应,硬生生把我的母亲娶进了门里。

  之后,也便有了我。

  不过我的母亲依旧是身体羸弱,时不时生病,也不能出去工作什么的,因此一直由我爸养着,我爸是一名卡车司机,虽然运着煤到处跑,可是一个月的工资还是挺高的,差不多有一万多块钱,因此我们家过得也不算是特别拮据。不过因为我妈生病的缘故,从小我就被带到了外公外婆村里生活,很少见过自己的父母。

  直到我初一那天,我意外得知了噩耗,我的父亲在行车途中发生意外,车翻下了悬崖,意外去世了。

  当时的我,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因为我对于父亲的记忆并没有多少,他一直忙着挣钱养家,很少回来看我。不过就算是这样,我当时承受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父亲的丧事办完之后,我母亲得到了一笔四十多万的抚恤金,而我的母亲,则是在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便回到了大城市里。

  之后没多久,我的外公外婆告诉我说让我去城里上学,去和我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其实,在我的记忆当中,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他们给我的印象都是一片空白,母亲羸弱、父亲繁忙,我一年见他们的次数只有过年,而且他们给我的记忆也是每年从大城市给我拿过来的好吃的好玩的。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和我的母亲相处,我一度很排斥和她生活在一起,是我的外公外婆哭着和我说我妈一个女人不容易,丈夫死了,家也塌了,需要我去陪伴,最终,我还是不情不愿的坐上了去往大城市的火车,一个山里农村来的孩子,马上就要去大城市生活了……

  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我紧闭的眼皮上,我挺了挺异常酸爽的腰身,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看着身边东躺西歪的人们,我才缓缓意识到,我已经坐了一夜的火车。

  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山峰田野,入眼皆是断断续续的小村落,偶尔冒出的几缕青烟让这个景色愈加静谧。太阳逐渐高升,甚至多条轨道并行出现在外面,我知道,我快要到了。

  乘务员大声的喊着:周口市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

  随着这声叫喊,本就拥挤的车厢里更加的嘈杂,大家纷纷从包架上取上自己的行李。杂乱一片的场景让人实在看着头疼,我伸出脚将地上放着的手提包朝角落里踢了踢,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渐行渐缓的风景。

  心中隐隐担心着一会见到母亲时该说什么。身边的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排着长龙站在过道上,我转过头看了眼,立马尴尬的将眼神收回。

  等着车厢里面人越来越少,乘务员走过来大声喊道:「没有下车的乘客赶快下车,列车马上就要开往下一个地点了。」

  我弯下身子,伸出手一把捞出座位下面那个已经被洗泛白的牛仔手提包,脚步匆匆的朝外走去。

  跟着最后的人流朝出口走去,心中缓缓开始紧张起来。这么多年我基本是一个没怎么见过父母的人,所以我对来大城市和这个名义上的母亲生活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排斥。但实在是拗不过外公外婆,才迫不得已答应。

  出了站口,外面更多的是前来接站的人,人山人海的感觉让我实在有些惶恐,我将手提着的牛仔手提包往身后藏了藏,眼神慌乱的不住的乱瞟,微微低着头,想要躲避这些人的注视。虽然我知道这些人都是在了望自己要接站的人,但是那种炽热的目光让我实在难受。

  正当我躲闪着朝角落挪动的时候,眼神瞟到了那抹熟悉但又陌生的身影。

  只见她身穿白色雪纺连衣长裙,一直通往脚踝,上面淡淡印着一朵朵纯白色的莲花,在出站处角落处,微微清风吹动,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她拥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精巧的双眼皮像是上天的恩赐,小巧的翘鼻,薄薄的朱唇却失了原来的颜色,微微发白灰色,而她的脸色更是惨白如同白纸,黑长的秀发犹如瀑布般披散在肩膀处,映衬着露在外面的肌肤愈加如白雪般吹弹可破。

  那身连衣裙似乎很不合身,宽大的衣料将她身子全部遮挡,宽大的领口却刚好将那修长雪白的天鹅颈显露出来,勾人心魄的精致锁骨若隐若现。紧腰的连衣裙更是将她纤细的腰肢显露出来,虽然是长裙,但是看着那露在外面的纤细脚踝,也能看出这个人究竟是多么的纤瘦。

  随着微风吹动,那黑色青丝随风舞动,长裙更是飘荡的让她的身躯有些晃动,显得弱不禁风,甚至有摇摇欲坠的恐惧感。但是尽管如此,依旧遮不住她傲人的美貌。她很美,不论在任何地方,几乎都能第一眼发现她。

  而这个人就是我只生了我,却从未真正养育或陪伴过我的名义上的母亲。她叫孙茜,大概三十多岁,自从她生病开始,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我有些局促的走到她面前,她也朝前走了几步,温柔的看着我,但是眼神实在火热,似乎要将我彻底看透一样。我有意闪躲着,当看到我手上的手提包之后,她连忙轻声的询问道:「这一路累了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说实在的,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相处,这种相处模式我很不习惯,她对于我来说,与陌生人无异,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出发前外公外婆让我见面后喊她妈,可是这声妈,我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见我没有答话,她默默的走到我身边,伸出那藏在白色衣袖里面雪白纤细的玉臂扣在我提着手提包的地方。

  我惊慌的将提着手提包的手臂朝后甩动,远离了她可以触碰到的范围。她本满含笑意的脸颊此刻却多了丝僵硬和失落。而那伸在半空中的手却停留下来,当我看过去时才发现她的手竟如皮包骨一般干瘦,但是修长的关节却将其掩盖的很完美。

  她默默的收回手,低声开口道:「跟我走吧。」

  说着恋恋不舍的看着我,下一秒才慢慢转身在前面带路,她应该对我很失望吧,毕竟我是她的儿子。望着她走在前面落寞的背影,我拿着手提包缓缓跟上了她的脚步。

  我们一前一后的走在火车站大厅里,这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她总会在走几步之后回过头看一看我是否跟上了她的脚步。当发觉我们之间距离远了些时,还会专门放慢脚步等我。而我却觉得她这样做只是怕把我这个儿子丢了罢了。

  一直跟着她的步伐来到了一处停满出租车的地方,她站在一辆出租车前面安静的看着我,虽然她没有催促我,但是那炙热的目光,让我实在有些别扭。

  我站在距离她一步远的位置,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提着的手提包,她轻声细语道:「住的比较远,我们打车回去。」

  见我依旧没有回答,她抬脚就要朝我这里走来,看着目光范围里出现的一双穿着白色布鞋的脚,我急忙向后退了一小步,低声对她说道:「嗯。」

  因为我的这一个字,她的脸上再次充满的笑意。当我坐到后座上时,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说道:「往里点,妈跟你一起。」

  我朝上看了一眼,目光相对后匆忙低下了头,伸出手拉着车门。正是我拒绝的意思过于明显,她脸上刚刚浮现的笑意再度消失,更多的是震惊。几秒后她强挤出一个微笑,将车门关上,自己一个人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透过车窗,沿路都是高楼大厦,排排林立。我自小生活在小村落里,这样恢宏的建筑实在是没有任何机会看到,此刻的我深刻体会到了刘姥姥进大观园时那种心态。

  随着出租车在高速路上飞速行驶,我整个人都趴在车窗边,看着外面一闪即逝的建筑物,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新奇。让我对这个城市有了向往。

  「亮亮,马上就要到家了。」

  亮亮是我小名,外公外婆给我起的,大概是希望我可以照亮这个家未来的生活吧。听着这道温柔似水的声音,我将视线缓缓收回,没有说话。直到停车,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大概也猜到了我并不想跟她说话,期间只是回过头朝我的方向看一看,偶尔我们视线相对时,她也会笑一下,而我只是迅速将自己的眼神看向别处。

  车子停到一处小区前,我手里一直紧紧握住手提包看着面前这个小区,里面人来人往的都是一些打扮潮流,自信夺目的城里人,我抿着干裂的嘴唇,有些恐惧的站在路旁。对这里进进出出的人们心中更多的是羡慕。

  她一直盯着我,见我的目光一直呆滞的看着前方,悄声询问我道:「亮亮,你看什么呢?」

  我紧紧闭着嘴唇,摇了摇头,将目光收回到手提包上。她轻轻笑了下,那一抹笑意挂在她脸颊上让人看了后如沐春风般舒适。

  随着她的身后慢慢朝里面走去,里面鳞次栉比的建筑,干净整齐的环境,以及自信的人们都让我此刻深感自卑,我这身衣服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她和我爸两人回家探望的时候给我买的。脚上黑色的凉鞋早已经脱皮开线,只是能够确保我不光脚走路罢了。

  我不敢抬头看周围的景色,因为我害怕看见他们嫌弃的目光。心中顿时对这个身为我母亲的人多了丝抱怨,如果他们没有将我送回老家,我大概也能像这里的人那样自信面对生活,也不至于现在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出现在这里。

  「到了。」

  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欢快,我驻足看着面前这栋高楼,大概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这栋楼在我心中的形象:洋气。

  这是我第一次坐电梯,站在电梯间里,那四面光亮的镜子将我照耀的无处遁形,没有任何一个部分可以被掩藏起来。我害怕的将身体紧紧缩在角落,靠着身后的电梯才能让我感受到一丝的安全感。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面前的景象瞬间改变,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她不由得浅笑了下,低声对我说道:「走吧,到家了。」

  看着她朝外走去,我紧紧跟上。等待她开门的时候,我站在她身后看着这几扇门,那红润的光泽,一层不染的感觉让人不舍得触碰,甚至我觉得这扇门都会花费我在老家近一年的学费。

  随着她将门打开,我两只脚都踏进屋子里之后,看到的却是和我外公外婆所住窑洞完全不同的风格,简约的风格是我在电视上才看到的。奶黄色的宽大沙发,中间的玻璃茶几上摆满了零食和水果,更多的是一些价格昂贵的热带水果。几乎占了半面墙的电视稳稳的挂在黑白条纹的电视墙上。

  透明的落地窗将屋子里照耀的很是温暖光亮。洁净的大理石地面上甚至可以倒影出屋里面的摆设。像是钻石般缀满房顶的灯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这是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地方,这里的一块砖,一块布都让我感到新鲜。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她从旁边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我的脚边,蹲在我身前抬起头对我说道:「亮亮,快换拖鞋,去沙发上好好歇一歇。」

  看着她把我凉鞋上的扣子解开,我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自己来。」

  这是我跟她见面之后说的字最多的一句话,显然她很高兴,她将拖鞋推到我脚边,顺手接过我手中的手提包放在地上,双手触碰的一刻,我身子像是过电般僵硬了一下。

  我单手扶住旁边的墙面,将不太合脚的凉鞋脱掉,换上那双上面画满了可爱图案的蓝色拖鞋,我试探性的一步步朝里走去,发现这里面甚至还存有一股清香的味道,让人闻后可以平静下来。

  这个屋子很大,视线所及之处就看到了三个房间,我看着洁净的沙发,站在旁边踌躇了片刻,好奇心驱使下,我慢慢伸出手摸了上去,那绵柔的材质,紧致的弹性,让我不敢坐下。

  正当这时,她从一处拐角处出来,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走过来,打开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对我说道:「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你进来看看吧。」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那扇门的位置,继而将目光收回。缓缓抬脚朝那里走去。

  「亮亮,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房间,喜欢吗?」

  看着房间里绚丽的色彩,玩具几乎摆满了床头,地上铺着灰色地毯,书桌上面更是摆着一整套学习用品,旁边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动漫以及参考书籍。床上还有一个精美包装的礼盒。

  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脚朝里走去。

  「你先参观着,妈去给你做饭,这一路上肯定饿了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沉静在这个房间的氛围里。她也没有强求我要回答她,在静静看了我一会之后,她转身朝厨房走去。

  走到地毯前,我鬼使神差的脱下鞋,想要近距离的感受,当脚踩在地毯上,那毛茸茸舒适的感觉让我顿感真实,越过地毯我走到床边,看着床上摆放的那个礼物盒,让我这个从未收过礼物的人内心深处多了丝紧张。

  轻轻伸出手去揪礼物盒上面的那朵缠绕的异常精致的蝴蝶结上,我甚至发现我伸出的手在颤抖,我也许是紧张,更可能是激动。

  随着蝴蝶结解开,打开盒子的一刹那,我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那是一身运动装,还有双崭新的凉鞋,我颤抖着双手拿出那双鞋,轻轻放在地毯上,用脚踩了踩,很合适,也更舒服。接着我将鞋又轻轻放回了盒子里。拿出那身衣服在身上比试了一下,这时我才发现我自己的屋子里还有一块落地镜。

  来到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的我,我有一瞬间认为这些都是假象,是做梦,我很害怕一觉醒来,这些东西都不复存在,只是我的幻想。

  放下衣服,我静静的环顾这间房间,墙面是男孩子最喜欢的大海蓝色,许多海洋里面生物的照片贴在墙上,很多玩具汽车都摆放在我的床头,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玩具。

  墙面上还有一块用相框裱起来的地方,我走近之后才发现,照片里面都是我小时候。看着照片里面笑的没心没肺的我,我相信那时候的我一定很幸福,但是……现在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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