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婚礼的路上,琳姑问我,「你猜你琬姑会去吗?」

  我说,「你是不是昨晚打过电话,知道结果了?」

  琳姑说,「我是打过电话,但不知道结果,她昨晚还在犹豫。所以问你,你猜测一下,她会来吗?」

  我沉吟一下,说,「我估计她不会来。」

  「理由。」

  「不愿和我坐一桌,也不愿系和瑶姑他们坐一桌。」

  玥姑警告地看我一眼,我就解释说,「琬姑一向说自己不参与家族事务,这次情势所逼,做了我的监护人,可并不想和我走得太紧,以免引起误会,让人们真以为她要干预家族事务。另外,她不来,反倒是对我的支持,玮姑一家既然和瑶姑走得这么近,不来也算是一种脸色,所以,不来是两全其美。」我猜想的主要理由还有一,即白痴妈妈还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自若地和我相处,自然不能明说出口,但我想玥姑琳姑都能听出来,也许艾妹也能听出来。

  玥姑点头道,「痴儿分析得不错,琬妹不会来。」

  请柬上写的是五点半正式开始,可婚礼永远也不会准时开始,我倒不想迟到,我觉得迟到是极坏的毛病,可中国人已经习惯迟到,迟到成了派头,好像不迟到显示不出地位。我讨厌这种习尚,我就建议我们准时去,玥姑无所谓,可琳姑嘲笑我,「这么着急,是不是想去看万家的美女啊,今天可是万家美女大云集。」

  被琳姑一提醒,觉得是啊,万家有些美女,我还真没见过,爷爷去世,她们自然出场,但那场合不对,不可能去注意,更谈不上欣赏,今天她们应该都去。可我还是哂道,「你啊,小女子之心,度大丈夫之腹。」

  估计六点能开始就不错,我们折衷了一下,晚了一刻钟。酒店外表装饰得金碧辉煌,豪华气派,真像个暴发户,我想万家不该在这种酒店办事才对,可据说,这是比五星级还高档的新开酒店。

  新郎新娘都还站在门口,我们一到,她们就迎上来,葶姐--新娘叫万葶,亲热地搂着叫玥姨琳姨,琳姑开玩笑道,「啊呀,葶葶,你这儿一站,就像天仙下凡一样,我以为今晚是神仙聚会,都不敢进去了。」

  我注意看看,葶姐当然也是美女,可因为新婚化妆,显得不真实,反而魅力大减。此刻她说,「琳姨啊,你就喜欢嘲笑我们,有你在,谁敢称美女啊。」我注意到,新郎自从我们到达,一直在惊讶地偷觑琳姑,我心中暗笑,这小子,也不怕新娘吃醋啊。

  葶姐转向我,「痴弟,听说你现在好威风的,你一来,我可是蓬荜生辉啊。」不知道她的话里指什么,这时新郎才惊愕地转向我,他本以为我只是姨的儿子,明白了我的身份,才匆忙伸出手来,「久仰久仰」地和我握手,我也「恭喜恭喜」地和他握手。

  玮姑夫妇赶过来,后面跟着亲家,又是一番寒喧。引着我们往里走,我听见玥姑问道,「琬妹来不来?」玮姑苦笑道,「面子不够大啊,今朝来电,说实在走不开。」

  我回头看到,新婚夫妇也已经跟着我们进来,那么,等到现在,算是给我的面子了。玥姑琳姑被引进一间包厢,韵姑馨馨已经在座,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我看到桌上有我的名字,就放在艾艾边上。

  玮姑客气一番,告辞出去,顺便说,「痴儿跟我走吗?」

  我含笑道,「玮姑,我稍坐一会吧,正式开始,我立刻过去。」

  坐下,艾妹就小声问我,「你不在这儿吃饭?」

  我开玩笑地低声说,「本大人有更重要的座位。」

  「臭美!」不理我了,转身和馨馨说话。韵姑就给我介绍座位上几个不认识的人,都是市府的要人,至少是正局级的官员,他们都对我很客气,但明显把我当小孩。韵姑又狠狠夸我,说我怎么聪明,怎么会辅导,把老师都教不好的女儿,数学教成了一百分,馨馨忸怩不安地红了脸。其他人也就附和着夸我,没劲。幸好,几分钟,就有人来请我,婚礼开始了。

  主桌正好十二人,瑶姑夫妇在,作为晚辈,我还是礼貌地向他们问好,主持人据说是电视台的当红主持,一男一女,宣布婚礼开始,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我一跳,幸好是放录音,然后响起庄严的婚礼进行曲,新郎新娘被引上台去,不知从哪儿跑出两个可爱的女童,托着新娘的婚裙,跟在后面,韩市长和新郎新娘都上去了,主桌上就剩下七个人,我正好和瑶姑夫妇面对面,彼此看过来,都有点尴尬。

  看到这对夫妇,心中颇多感慨,一个是我曾经爱到极点的人,一个是我现在恨到极点的人。我不愿去看他们,转头四顾,大厅不大,很松散地放着三张圆桌,形成三角鼎立,遥相呼应,我心中一动,这么放法,有没有什么含义啊。又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多疑了。

  突然觉得别桌的菜肴和我们不一样,仔细一看,发现我们桌上正中间的菜,是别桌没有的,我本来就觉得纳闷,怎么这么一盆怪模怪样的菜,还放正中间,那是一个大大的蝎子,烤得很焦,头上浇奶油,周围黄瓜切成的圆片和萝卜雕就的花间隔装饰,此刻才反应过来,这是一道喜庆菜。

  这时,主婚人,双方父母都已说过话,突然,主持人宣布,「下面,请万人厌给我们说几句话。大家欢迎。」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大厅人不多,又空旷,掌声不响,相比之下,给我的掌声好像还响一点,当然,给别人掌声的时候,我都没有注意。

  我站起来,一边走上去,一边想,这样突然的安排,也不事先打一声招呼,是不是有意想让我出丑啊,虽然大厅人不多,但婚礼可是直播的,大厅里的大屏幕,一直显示着婚礼的行进,此刻,各个包厢的人,大概都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猜想着我会说什么。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是一场突然袭击呢?

  好吧,我就给你来个临场发挥,让每个人,就算他以为我事先知道要发言,也能看出我是临场发挥。走上去,两个主持人,颇有点好奇地看着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安排我说话。

  我说,「说句客气话,也说句实在话。这两句话,都来自于桌上的一道菜,这道菜,其他桌上没有,请导播给个镜头,正中间的那道菜。」于是摄像手忙脚乱地调整镜头和焦距,等我看到屏幕上出现了那道菜的特写,我才继续说道,「这道菜看起来很古怪,我一开始也有点不明白,刚才这么一想啊,懂了,它是在祝新婚夫妇‘花好月圆,白头偕老’,这算是一句客气话。再说一句实在话,希望新婚夫妇,即使有一天,家里饭桌上,只剩下黄瓜萝卜,也能保持花好月圆的生活情趣;即使有一天,生活困难到像被烤焦的蝎子那样狼狈,也能坚守白头偕老的誓言。谢谢。」

  中国是个讲究喜庆的国度,比如,很少有人愿意写遗嘱,也很少有人劝告别人写遗嘱,以防不测,因为不吉利。在婚庆这样的场合,更要说喜庆话,我的话里多少带点不吉利,似乎有点咒他们破产的味道,但他们却无法挑我的毛病,谁叫他们搞突然袭击呢?也算是给他们一点颜色。

  接下来,新郎新娘要去敬酒,我也就告退,去到玥姑那一桌。一进去,琳姑就笑着说我,「痴儿,你可真能出风头!」又说,「搞突然袭击,是不是有点生气?」

  我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客人惊讶地插嘴道,「他事先不知道要发言?」

  我含笑说道,「不算突然袭击吧,可能开始没打算让我说话,可我到了,又觉得不让我说话不好,其实是给我面子呢。」家族的矛盾还是不在外人面前说好。

  玥姑点头赞赏,然后建议我也应该去敬敬酒,这我可有点不愿意,可经不住玥姑李叔的反复撺掇,只好由他们陪着,在迷宫一样的走廊里转,一间一间包房去敬酒,座位的安排,基本是一家亲戚加一群朋友,总共有多少个房间?完全不记得了,只知道转得头昏脑胀,还要保持笑脸,给长辈们问好敬酒,本打算趁机看看的美女,可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我的妈哎,这是吃得最痛苦的一顿饭了,回家的路上,我就哭丧着脸说,「下次有人结婚,我能不能不去?」

  「你说呢?」玥姑反问我。

  李叔问道,「你今天的话里,有没有存心?」

  「什么存心?什么存心?」艾妹在边上着急地问。

  「当然有。」我笑道,「他们给我个突然袭击,想叫我出丑,我当然要还以颜色。--回家给你解释。」后一句当然对艾妹说。

  「那么这场婚礼,参加的就值了。」李叔说,「你也许没注意,我可注意到了,你敬酒的时候,大家的眼神里,对你可是又敬又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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